93.本心，初衷

    「可是你不說這是疫病，傳播的很快…。」婦人懦懦的爭辯，當碰觸到龍璇璣犀利的眼神，猛然閉口，心裡卻極為不舒服，她們這還不是為了她。

    「那就更應該讓他們進去，讓他們這些人都被疫病傳染，都死在裡面，又不是你們害的，你們何苦去救他們的命？弄得自己一身的傷，如果我不在這裡，你們的手都會廢掉，下半輩子就是個殘廢！誰會管你們，吃虧的不還是你們，簡直是愚不可及！」龍璇璣玉面寒煙，冷厲非常。

    婦人們齊齊抬頭，剛才的不快蕩然無存，她這樣說，分明就是關心她們，聽她的口氣，似乎她們的事，遠比其他人要重要的多。

    「龍大夫，你…」馮氏終於抬起頭，她以為龍璇璣覺得自己有心機，要以此要挾她為自己女兒看病，卻沒想到，她是變相的關心。

    「在我眼裡，你們的命遠比他們珍貴千百倍！因為你們信任我，能被你們信任，是我龍璇璣的榮幸，我很感謝，但你們不愛惜自己，又讓我很難過，下次，如果再碰到這樣的情況，你們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這樣我才能放心，你們記住，只要有一口氣在，我都能把你們給救回來！」龍璇璣正色，神情凝重無比。

    「好好，我們知道了.」婦人們低頭擦淚，能被她這樣對待，這何嘗不是他們的榮幸。

    「龍大夫，師傅他還在裡面。」劉子成抹了把淚，看了眼病房。

    龍璇璣點點頭，大步上前，一腳踹開了病房的門，看著那些通州的「有名」大夫喝道，「你們這些人，誰要進去看的，儘管進去！」

    大廳裡面留下的二十多名大夫，還沒有從吳天明被砍的事件中緩過神兒來，聽到龍璇璣的大喝，每個人都是一哆嗦。

    這女子，分明就是個煞星啊，拿刀砍人不說，還讓他們去送死啊。

    現在，他們誰還想進去看啊，那可是不治之症，現在又加上疫病，是要傳染的啊！

    龍璇璣和馮氏等人的對話，他們聽得清楚的，到了現在，他們也不懷疑了。

    「啊，不不不，龍大夫，我們就不進去了，我們相信你的醫術是可以治好他們的。」一個中年大夫在眾人的慫恿下，怯怯的開口。

    「不進去看看，你們怎麼向太子殿下交代？」龍璇璣突然笑了，絕美的臉上如春風拂面，清麗不可方物。

    大夫們都鬆了一口氣，能笑，說明這事還可以商量，然而，龍璇璣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們是想自己走進去，還是想被人丟進去？」

    「龍璇璣，你…你這女子，眼裡到底有沒有王法啊？誰給你的權利敢這麼對我們？」大夫們也不是嚇大的，聽她不依不饒，心裡也都不痛快起來。

    「本王給的，你有意見？來人，將他們都丟進去，沒有本王的命令誰都不許出來。」東方昊冷笑，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還在講王法不王法，這疫病已經快要蔓延到全城了。

    庸醫，害人不淺！

    士兵們自然是惟命是從，東方昊的聲音一落，他們就行動起來，拉胳膊的拉胳膊，拽腿的拽腿，真的就將他們給扔進了病房。

    「劉大夫，我需要一個助手，你可以嗎？」看著那些大夫被丟進去，龍璇璣這才收了笑，對劉子成道。

    劉子成毫不猶豫的點頭，「我可以的。」

    他傷的是左手，右手沒問題，還是可以動的。

    「王爺，這裡的人都要進行隔離，就交給你了，不要讓他們離開醫院。」進去病房之前，龍璇璣對東方昊囑咐道。

    東方昊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自己小心。」

    龍璇璣點點頭，帶著劉子成走進了病房，房門砰的一聲被關上，隔絕了所有的窺探。

    病房裡，大夫們面面相覷。他們只敢在門口，根本不敢靠近病床。

    等到龍璇璣，劉子成進來，病房門碰的一聲被關上，他們的臉都白了。

    龍璇璣不理他們，翩然走向病床，仔細觀察那個痘瘡患者的傷口，又探了探鼻息，感覺到微弱的氣息，知道這個人還有救。

    「劉大夫，你卻告訴瑞王，讓他把上官秀請過來。」龍璇璣向劉子成道。

    劉子成點頭，轉身到門口將消息傳遞出去。

    門一直是關著的，始終與外界隔絕。

    龍璇璣看向低著頭的蘇文青，從他挽起的袖子，可以看到密密麻麻黃色的小膿包，已經長到了拇指蓋大小，十分嚇人。

    他已經被感染，痘瘡已經開始了人傳人的階段，現在情況十分危急。

    「醫者無疆，明知不可為，卻還要儘自己的一分力，蘇大夫醫者仁心，龍璇璣敬佩。」龍璇璣忽地抱拳，朗聲開口。

    蘇文青明顯一震，心裡對龍璇璣生出一種知己的感覺，自己的心思她都懂，自己做的一切，她都明白。

    「龍大夫，蘇某無能，沒能幫上你的忙。我按照你的方法，將膿水放掉，割掉爛肉，消炎清毒，但沒有用。」蘇文青苦笑著，還是沒有抬頭，他的脖子上也開始長了大包，他不想自己的醜樣子嚇到龍璇璣。

    龍璇璣認真的聽著，見他不敢抬頭，心中也明白他的想法，便笑了笑，「痘瘡是從牛身上感染而來，患者家裡必然是養著牛，而他在不知不覺中感染了病菌，你將膿包割破，放出毒素，這本來都是正確的，但是…」

    說到這裡，她停了下來，靜靜的看著蘇文青，見他身子搖晃了一下，嘴角便揚起了微笑。

    本來是正確的，但其實是錯了。

    蘇文青猛然抬起頭，他一生醉心醫術，求知求解，就連龍璇璣帶來的西醫，他也能全盤接受，並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能掌握要領，說明他很好學，而龍璇璣的話，激起了他的求知慾，此時也不管自己的樣子是否嚇人，急急的開口，「那裡錯了？」

    龍璇璣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笑道，「可惜你不知道，他的病毒被人催化，混入了疫病，合成了一種新型的病毒，發病急，傳染快，你按照老方法醫治，可不是錯了。」

    是痘瘡也不是痘瘡，病症已經變了，你卻還用老的辦法，那肯定治不好啊。

    蘇文青一拍大腿，「望聞問切，望之所以在前頭，就是要讓你仔細觀察，對症下藥，蘇某竟忘記了。」

    「病症千百變，萬變不離其宗，但世事易變，只需仔細觀察，對症，便可行，這個病，膿水可以放出，但這皮卻不能切掉，它承載了毒素，就要用這皮將毒素清楚，一個創口好了，其他的也就好了。」龍璇璣見他明白了，便也不多說，又論起病症來。

    蘇文青扶著床邊，慢慢站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說，這樣治，就能治好？可我已經把膿包的皮割掉，現在要怎麼辦？」

    「不拘是那個膿包，只要是他身上的，都可以，我請上官秀過來，她的血可以做藥引，你等會為他治療。」龍璇璣指著患者身上的其他膿包，慢慢道。

    蘇文青眼中神光大盛，「你不怕我再將他治壞了？」

    「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你我大夫，失手是必然的，何必拘泥一時的成敗？只要我們問心無愧，便可以了，你不可以要求每個人都理解你，但我們自己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人云亦云要不得，我們的每一個判斷，都必須是首先以治病救人為先，一旦你偏離了，你的醫術便再也無法提高。」龍璇璣回答了一句。

    沒錯，醫生不是萬能的，有能救的人，也有不能救的人，你只要盡力了，至於結果，就不是你能掌控的了。

    但蘇文青知道，龍璇璣這是在開導自己，對於她自己而言，這世上似乎根本沒有什麼病症能難倒她。

    蘇文青一笑，「是，你說的對，是我狹隘了。」

    其他的大夫都震驚不已，龍璇璣說的似是而非，這話似乎是在鼓勵，也似乎是在批評，但他們都聽明白了，這是在告訴蘇文青，她不在乎成功或者失敗，關鍵是你的本心在那裡。

    一個大夫的本心，當然是學醫的初衷，濟世救人，他們年輕的時候，都曾有這樣的想法，可隨著年齡的增長，見的人多了，他們也逐漸的變了，變得勢力，變得市儈，離著他們的本心越來越遠，可他們卻並不知道。

    這麼多年，他們在追求名利的路上越走越遠，很少有人會去提及本心這個詞，而今日，卻是一個足以做他們女兒的女子重新提了出來。

    每個人都捫心自問，他們偏離了初衷有多久，他們還能回去嗎？

    自省過後，就是沉默，他們看向病床邊上站著的少女，一身白衣若仙，聖潔不染，此刻，在他們心中，龍璇璣成了女神的存在。

    「你們過來看，這些胳膊上，腿上的膿包，要這樣處理，先要….」龍璇璣招手，劉子成連忙將蘇文青扶過來，兩人認真的觀察龍璇璣的手法，不住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