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一波，又一波

    百草堂這邊的臨時醫院裡，劉子成發現異常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蘇文青將痘瘡病人留下之後，自己親自照看，已經守在床邊足足有一個時辰，到了中午，劉子成來換他去吃飯，去發現他背對著自己坐在床邊，身子微微的顫抖。

    「師傅，你怎麼了？」劉子成疑惑的問道道，說著就去拉蘇文青的胳膊。

    「不要碰我！」蘇文青猛的轉身，大喝道。

    他的聲音沙啞，沒有了平時的清朗，就連力度也很微弱。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蘇文青的臉上，不知何時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米粒大小水泡，有個別幾個已經長大小指甲蓋大小，可以看到裡面有液體在流動，間或一跳一跳的，就好像裡面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一樣。

    痘瘡！

    蘇文青已經被病人傳染！

    劉子成愣住了，沒有聽蘇文青的反而上前一步，「師傅，我給你消毒。」

    蘇文青一把捂住口鼻，對著他悶聲喝道，「你快走，到外面去，不要在這裡，很容易被傳染，快去找龍大夫回來。」

    劉子成那裡肯走，他從小被父母拋棄，在一個大雨的夜裡被蘇文青撿到，將近二十年的時間裡，蘇文青夫婦像對待親生兒子一樣將他養大，又教他醫術，蘇文青不僅是他師傅，更如同他的父親。

    如今，父親被傳染了疫病，當兒子的怎麼能一走了之！

    「你糊塗！這患者已經不行了，只有龍大夫能救他，他能活，我就能活！」劉子成不肯走，蘇文青急了，連連大吼。

    劉子成往病床上看去，患者又開始說胡話，脖子上的傷口也流出了大量的膿液，旁邊有一堆吸膿液的紗布，患者的情況很不好，已經出去多，進氣少了。

    劉子成大駭，手足無措，不小心打翻了裝藥盒的鐵盤。

    咣當一聲，嚇得他一激靈，腦袋裡閃過一個念頭，這人怕是要不行了！

    這邊的動靜很快將外面的家屬引動，他們都要擠進來，劉子成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跑過去，將一隻腳邁進屋裡的粗壯漢子推了出去，碰的一下關上了病房的門。

    考慮到這個患者的病情特殊，蘇文青還是給安排了特殊護理病房，是單獨的一間，門一關上，外面的人就看不到裡面的情節。

    但剛才他們都聽到了。

    「大夫，怎麼了？我弟弟是不是不行了？」粗壯漢子緊張的問，他一開口，患者的妻子和其他親屬都圍了過來，婦人哇的一下就哭了。

    「沒有沒有，沒有的事兒，蘇大夫在裡面那，你們外面等著就好。」劉子成強打著精神，搪塞了一句，就要走卻被大漢一把按住。

    「既然沒事，讓我們看看去。」粗壯漢子眼中閃過狡詐的光，他已經等了一個時辰，已經沒有耐心了。

    「這裡是重症監護病房，閒雜人等不能進去的，我說沒事就沒事，你們讓讓，我現在有事要出去。」劉子成著急要出去找人，語氣急了些。

    「閒雜人等？你搞搞清楚，我們都是病人的家屬，你竟然說我們是閒雜人等，我看你是心虛了，我弟弟一定出事了。」粗壯漢子冷聲喝道。

    「他能有什麼事，這是要去找龍大夫了，估計那人快不行了吧。」

    這邊的吵鬧一起，就有人圍了上來，人群里有人低低笑道。

    劉子成臉色一變，循聲看去，又是吳平。

    吳平一直在這附近晃悠，一個時辰前治的時候沒讓他看，他不死心，趁人不注意，問了家屬是怎麼治的。

    當即心裡就有底了，百草堂坑了他們春風堂一萬兩銀子，這口氣，他咽不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面相和善，那病人的哥哥十分詳細的告訴了自己。

    「那麼大的包割掉，人能沒事?」吳平誇張的喊道。

    他的神情很誇張，也很驚訝，同時又帶著點恐懼，家屬頓時不安起來。

    「會有什麼事？」患者的妻子上前拉著吳平的衣袖急切的問。

    「那可不知道，畢竟人是在他們那裡，這又不讓看，到時候死了都不知道…呸呸呸，大嫂子你可別往心裡去啊，這裡的龍大夫醫術高明著那，能將嬰兒從死人肚子裡剖出來，你丈夫肯定沒事的….」嘴上這樣說，吳平的眼神卻帶著幾分憐憫的看著婦人。

    婦人本來就擔心丈夫安危，聽他這麼一挑破，立即便覺得不好起來。

    「吳平你瞎說什麼那？不懂就別瞎說！誰讓你進來的，出去，出去！」見吳平一個勁兒的挑破，劉子成氣的臉色鐵青。

    「我是不懂你們的方法，可我也沒聽說那麼大的包能割掉的….得割掉好些肉吧….」吳平搖晃著腦袋，一幅極為痛心的樣子。

    婦人的心都揪了起來。

    「你閉嘴，你根本知道，這是…」痘瘡兩個字已經到了嘴邊，被劉子成生生吞了下去，這兩個字一出口，就是不治之症，親屬們肯定要鬧的，他們之前的各種努力，都白費了。

    吳平就是斷定他不敢說出這是痘瘡，對著那婦人大聲道，「昨日有個病人和你丈夫差不多的，也是長了個膿包，他是長在腳底，不知道怎麼的破了，晚上就死了。」

    他說著還掉了幾滴淚，神情悲痛，仿佛死的是他的老爹一樣。

    「他死了，他死了…..本來還有救的，好好的吃藥肯定沒事的，非要來這裡挨刀子….」婦人受了極大的刺激，喃喃自語。

    「庸醫，你們治死了人，償命！」粗壯的漢子忽的跳起來，抓過旁邊的椅子就朝劉子成砸了下去。

    劉子成一門心思都在出去找龍大夫這件事上，有和吳平吵了起來，他對漢子的舉動根本沒有關注，等他覺察有異的時候，椅子已經帶著呼呼風聲來到了腦後。

    情急之下他先是歪頭躲，在下意識的抬手，咔嚓一聲，椅子腿斷了，他也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咱們進去看看。」粗壯漢子也不管自己打了人，將椅子一扔，抬手就去推門。

    「你只要敢進去，你弟弟必死無疑。」一個婦人冷聲開口。

    漢子的手僵在半空，這一愣神的功夫，七八個婦人齊刷刷的擋在了門前。

    另有三個人去扶劉子成，他胳膊被劃了個大口子，鮮血直流，婦人們的動作很快，消毒，止血，包紮，一氣呵成。

    「重症病房，沒有醫生的吩咐，誰都不能進去，就算是家屬，也不行。」馮氏瞪眼叫，別看她氣勢十足，但其實腿肚子都在打轉。

    她不過是一個僕婦，從來都是低聲下氣的，從來沒有試過，這麼大聲的和別人講話。

    但那感覺……很爽。

    對，蘇姑娘最常說的就是爽！

    也幸好，她們聽說這邊鬧起來，就趕緊跑過來，一切都還來得及。

    「馮氏啊，你的啞巴女兒可是被龍大夫治好了？」吳平認出來婦人的聲音，在旁冷笑。

    馮氏一愣，面頰上隨之劇痛，她被一股大力打倒，口罩也脫落，露出臉容來。

    「不過是上官家的僕婦，你囂張什麼！」粗壯漢子甩著手，暗罵自己沒用，差點被她唬住。

    馮氏捂著臉極快的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扯下頭上的帽子，再次站到了大漢的前面，大聲道，「是，我是僕婦，是奴婢，那又怎麼了？我告訴你，龍大夫她們做的是大事，你不幫忙沒關係，但你若要搗亂，我們就是不答應！」

    「沒錯，我們都是上官家的下人，你可以小看我們，但絕對不允許你在這裡搗亂，有什麼事，等龍大夫來了再說。」經過一天的接觸，龍璇璣已經在她們心中紮根，對於她的交待，她們從來都是不打折扣的就去執行。

    不懂就問，不明白就弄明白，不要怕，我們是一樣的人….這類的話，無數次的激勵著她們不斷的提高自己，然後她們發現，其實她們也可以做得很好，只要有足夠的空間和鼓勵。

    對自己的重新認識，又讓她們對龍璇璣佩服至極，所以她們就算是被打，也要維護她辛苦建立的醫院！

    婦人們的大聲呵斥，讓粗壯漢子倒退了一步，他沒想到，這些平日裡看起來低眉順眼的婦人，凶起來是這樣的厲害。

    他抖了抖手，冷笑，「你們說再多沒用，快讓開，不然我們就衝進去！」

    「對啊，你們護著她沒用的，他們治死了人，就要償命的，你們可別把自己搭進去…」沒有了劉子成和他呼喝，吳平更行得意。

    「你瞎說，就是你，一直在挑撥，你到底是何居心？」人群里，接受治療的江州百姓不樂意了，他們都是受過龍大夫恩惠的，那裡容得了他這麼說。

    「是不是瞎說，我們一看便知。」吳天明推開人群，帶著十幾個大夫走了過來。

    「師祖爺，您可來了，他們這裡治死了人。」吳平十分狗腿的上前匯報。

    吳天明點了點頭，「嗯，不錯。」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但吳平卻聽明白了，這是夸自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