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天職，河神

    一走進去，吳同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感覺像酒，又覺得像石灰粉，還有陣陣的血腥味，惡臭味混合在一起….

    百草堂連夜搬到了新地方，裡面的偶大夫和護士卻並沒有到了新地方就有絲毫的混亂。

    一切都顯得那麼的井井有條。

    蘇文青認真的查看了男人的情況，神情沉重。

    『』師傅，不能治了….『』小徒弟劉子成低聲說道。

    『』孩兒他爹…..」

    小夥計的話音剛落，守著的婦人就嚎啕大哭起來。

    家屬們也慌了，一個個神情怯怯。

    『』你是什麼人？大夫都沒有開口那，怎麼就不能治了！」粗壯漢子瞪眼叫道。

    『』就是，還沒治就說不能治了，百草堂的龍姑娘不是能起死回生嗎？死的都能治好，何況這還沒有死的…..」門口有個聲音，陰陽怪氣的。

    蘇文青等人皺著眉看過去，見門口不知何時圍了一些人，有病患，也有陌生人，都是看熱鬧的，說話的是個小年輕，一身短打扮，帶著氈皮小帽，看樣子該是誰家的夥計。

    剛才他們送人來的時候，動靜太大，幾乎整個驛站都聽到了那粗壯漢子的吼聲。

    『』吳平，你們春風堂關門了嗎？『』劉子成瞪著眼睛喊，一大早的就來尋晦氣，他才不受這鳥氣。

    通州不小，可也不大，總共就那麼十幾間藥鋪，二十幾名大夫，基本都認識。

    吳平肺都要炸了，能不能好好說話？這一大早的就詛咒人家鋪子關門，真是不像話！

    『』呸呸呸，咱們春風堂就是關門了，也比你們回春堂強，自己鋪子不照看，跑到人家地盤裝什麼神醫！『』小夥計吳平也不是善茬，跟著吳同，吳天明也沒學到什麼本事，嗆人的話倒是有一大筐。

    『』神醫不神醫的我們可不知，但總歸咱們忙得腳不沾地，那叫充實，不像你們閒得蛋疼，四處亂逛！『』劉子成撇了撇嘴，哼了哼。

    『』行了。『』蘇文青喝道，看了眼吳平也沒說話。

    婦人哭得肝腸寸斷，苦苦哀求。

    『』家裡還有老母親，三歲的娃子，孩兒他爹不能有事，都指望他一人…求求你大夫….』』

    蘇文青有些為難，醫者父母心，婦人說的是實情，大多數的通州百姓家裡都是如此，男人是主要的勞動力，一旦有事，就相當於這個家完了。

    但龍大夫不在，她說去下面村里看看，萬一有百姓不信，她也可以當成試驗。

    蘇文青斷定這是痘瘡，不治之症，要是以前，他肯定不會動搖。

    但現在不同，他知道了消炎，防疫，還知道了抗生素….一個晚上的時間，他跟著龍璇璣學到了很多，視野也擴展了。

    百草堂，有你在，足夠了，龍璇璣走時這樣說。

    『』大夫，昨夜還好好的，這不是疫病嘛？不是說百草堂可以治，你試試……..』』

    』』大夫，你行行好，我兄弟不容易，求你了…..』』粗壯漢子噗通跪倒，衝著蘇文青一直磕頭。

    『』別別別，快起來，我盡力便是…』』最終，蘇文青還是答應了，他一邊去拉那漢子，一邊轉頭對劉子成吩咐，『』按照龍大夫的要求做手術準備，我要將最大的膿包清創。『』

    他側著頭，沒有看見粗壯漢子眼中閃過的得逞神色。

    事實上，大家都在聽蘇文青說話，根本沒有一人留意漢子神色的異常。

    『』可是師傅，龍大夫交代過，膿包不能弄破…『』劉子成憂心忡忡，將蘇文青拉到一邊，低聲說，』』這人的痘瘡那麼大，病菌肯定已經深入肺腑，就算我們出手，也只是延遲死亡的時間，他早晚要死，可千萬別死在這兒……』』

    不治之症有多難治，蘇文青自然是知道的。

    『』沒錯，但我們總不能看著病人去死，但凡有一份希望，我們都要去嘗試，他脖子上的包已經快要到鼻子了，必須要放掉，否則他就會窒息。『』蘇文青拍了拍弟子的肩膀，『』子成，一夜的時間，你沉穩了許多，手術讓我來，你不要插手，其他人也都不要插手。『』

    劉子成一把拉住他的手，急道，『』師傅，咱們不治他死了，是他的命，與我們無關，但如果我們治了，他要是死了，就是我們的責任….師傅，這人肯定是從春風堂抬來的，他們是為了龍大夫。『』

    蘇文青一笑，拍了拍他的手，『』如果是龍大夫在這裡，她絕對不會見死不救，你我大夫，治病救人是天職，就算他只能活幾個時辰，讓他對家裡有個交代，也是好的。我求的不過是個心安理得。『』

    劉子成萬分無奈，可也知道自己師傅的脾氣，點了點頭，吩咐護士們開始準備，自己則找人帶消息給龍璇璣，讓她快些趕回來。

    吳同躲在人群中，鬆了口氣，他真是擔心他們不治。

    治吧治吧，你們沒有多少時間蹦躂了。

    吳平抬腳往裡面走，劉子成擋在他的前面。

    『』滾出去，這裡不歡迎春風堂的人。『』劉子成瞪眼。

    吳平才十七歲，劉子成已經二十出頭，兩人身量差很多，吳平被劉子成的氣勢震住，訕訕的退回到門口，沒有在進來。

    那邊，蘇文青已經消毒完畢，護士也給傷著消毒完畢，鋪好了手術用的布和器具。

    家屬們不在哭求，瞪大眼睛看他們從未見過的陣勢，就是這樣的，才能起死回生嗎？

    稀奇！

    蘇文青握著手術刀，在患者脖子上的膿包上輕輕一划。

    黃褐色的膿撲哧一下從裡面流了出來，濺了蘇文青一手，頓時一陣灼痛，隨後便是腥臭沖天，眾人紛紛掩蓋口鼻。

    『』怎麼有一股子牛糞味…..』』

    』』他們家養著牛，耕田的….』』

    門外有認識這戶人家的，低低議論著，劉子成擋在門口，聽到那些話，突然心裡有種東西一閃而過，他卻抓不到。

    膿水很快就被放完，蘇文青將膿包的皮割掉，又將傷口上的爛肉割掉，再用消毒液清洗殺菌，敷上生肌藥膏，這才鬆了口氣。

    『』你別動，讓我來。『』

    瞥見一個護士要給病人胳膊上的痘瘡敷藥，蘇文青連忙喝止，這不是普通的病，他在做的是最後的努力，但讓他一個人來就好。

    護士一驚，忙讓開，蘇文青完成了她的工作。

    蘇文青處理完外傷，又讓人熬製了內服的湯藥，給患者灌下去，時間不長，傷者的臉色紅潤了起來，也不再說胡話，看起來是好多了。

    婦人終於鬆了口氣，粗壯的漢子卻似乎很不開心，眼睛一直在弟弟和蘇文青身上打轉。

    蘇文青卻並不輕鬆。

    『』他需要住院，子成你辦理下手續。『』不治之症，沒有那麼容易，度過了危險期，才算真的安全，眼下，患者只是暫時的好轉。

    劉子成愣了一下，家屬們也愣了，這難道還沒有治好嗎？

    『』他還在危險期，要留下來觀察，一旦惡化，我們好第一時間救治。『』蘇文青簡單的解釋著，他其實是擔心自己外傷處理的不好，想等龍璇璣回來看一看，她看過了，自己才有底氣。

    婦人似懂非懂，但還是點了點頭，有大夫給看著，總好過自己。

    『』師傅，咱們這裡已經住滿了，沒地方了。『』劉子成一萬個不願意這個病人留下來，他直覺這將是一個大麻煩。

    『』擠一擠，總有地方的。『』蘇文青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

    劉子成一臉的糾結，卻也不好再堅持，轉身去準備。

    粗壯漢子的嘴角上揚，能留在這裡，那是再好不過了。

    門口的人見沒了熱鬧可看，也都紛紛離去，吳平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門道，悻悻離開，剛出大門，就看見了自己的師傅吳同。

    他一喜，忙迎了上去，將自己的所見叨叨都說了出來，吳同靜靜的聽著，沒有吱聲。

    他不知道說什麼，因為他也在現場，只是隱藏得更深。

    城西，靠近城郊的小村里，哀聲陣陣。

    婦人的哭喊，孩子的哭叫混雜在一起，讓路過的人，心神不寧。

    龍璇璣停下腳步，看了眼身旁的蘇芳菲，後者點了點頭，快步走向村頭，那裡圍著一群人，有老有少，在小聲嘀咕著。

    他們神情驚慌，眼神閃躲，不知在懼怕什麼。

    『』老伯，村里可是出了什麼事？『』蘇芳菲微笑著開口。

    突然的聲音把那些村民嚇了一跳，猛然抬頭看，見是個美麗的少女，嘴角帶笑，黑白分明的大眼也是笑意盈盈的，十分討喜，他們這才放心。

    『』小姑娘，人嚇人，是要被嚇死的。『』一個老頭不滿的瞪眼。

    胸懷坦蕩的人才不怕嚇，是你們心裡有鬼才對！

    蘇芳菲腹誹著，面上卻笑得更加燦爛，『』老伯，那戶人家怎麼了？『』

    老頭沿著少女白皙的指頭看去，見是陳狗子家裡，頓時嘆了口氣，『』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昨晚上還到處找人喝酒那。睡一覺就沒了。『』

    蘇芳菲皺眉，』』這麼快，是得了什麼病？』』

    老頭搖搖頭，『』什麼病啊？不是病，是得罪了河神，被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