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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2:09:22 作者: 一顆杭白菜
    「行。」小李關上窗,不到一分鐘又打開,「要不你進來坐會吧,外面站著多熱啊。」

    遲嶼謝過他,示意他在這裡就好,小李沒再勉強,笑著坐了回去。

    程央今天應該沒有晚自習,但下課鈴打了很久,學生都快走光了也沒見他出來,遲嶼差點生出是不是為了躲他翻牆走了的念頭,想想又覺得不可能,自己哪有那麼大的面子能讓他避成這樣。

    那是請假了今天?有事情,還是生病了?

    沒有電話確實不方便,可遲嶼覺得即便是他拿到了程央的號碼,也必然逃不過被拉黑的命運。

    就在小李表示要進去替他看看情況的時候,一個遲嶼見過一面,猜測可能是跟程央一個辦公室的同事跟他打了聲招呼,然後指了指他手上,「你就是那個……一直給我們程老師送飯的人啊?」

    遲嶼笑了笑算作默認,雖然做這件事的時候他臉皮挺厚,但被人這樣認出來還是有些尷尬。

    尤其此刻那人臉上毫不掩飾都是你居然是個男的的震驚。

    「我叫封飛,程央同事。」那人說:「那什麼……不好意思啊,之前你送過來的第一頓被我給吃了。」

    遲嶼不知道還有這麼個插曲,但第一頓沒被扔他顯然還是欣慰的,「沒關係,本來就是吃的,一點小意思。」

    封飛歉意的笑了笑,「你在等程央?」這麼問的時候,他目光變得有些奇怪,「他沒跟你說嗎?」

    「嗯?」

    「他帶學生去外省參加競賽了,下午剛走,要周一才回來。」

    「是嗎?」遲嶼心底驟然一松,剛他差點以為他要跟他說程央辭職了,他輕輕念了句,「難怪。」

    當初他之所以能找到他,就是因為程央帶學生出去活動的新聞被刊登在他們學校的官網上。

    那次好像是去年,他當班主任帶的高三快畢業的時候,他們學校和旁邊一個政法類大學組織了場交流活動,他和幾個年輕教師帶學生去參加十八歲成人宣誓。

    事情是去年發生的,但遲嶼直到前段時間才搜索到,看到關鍵詞後,他把新聞逐字逐句看完,又去他們學校官網的教師頻道里一條條消息點開看,最後是在某一期教師培訓里,搜索到一張極其模糊的照片。

    當確認那人就是程央時,那一刻激動的雙手刻骨冰涼的感覺他到現在都還記得。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找他,但沒有人真的知道,這麼多年他用盡一切辦法,找的有多認真而絕望。

    最難過的不是從來杳無音信,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抱起希望,然後再被狠狠碾進現實里的無力。

    支撐著他一直這麼自我折磨下去的,是一句他老師曾經說過的話,只要人在這個世界上活著,哪怕是活過,就總會留下痕跡。

    那時候網絡已經很發達,現實中人際關係在虛擬世界裡得到延伸,就算是再不善於社交的人,時代洪流下也不可能完全與網絡脫軌絕緣,最早是人人,後來是微博、微信、朋友圈,遲嶼時刻關注著這些社交平台的動態,有時候哪怕是點開一篇科普類文章,都會下意識的去關注作者和編輯。

    他對人的名字,產生了一種近乎變態的偏執。

    最有意思的是在他大三那年,他搜索到了一個和程央同名同姓甚至年齡都一樣的人,那幾乎是他那麼長時間以來,在已經習慣不斷接收□□後,第一次,第一次覺得自己離他這麼近過。

    他關注了他,窺屏他每一條動態,喜歡阿加莎克里斯蒂,支持西班牙隊,某天思修課被點名人不在因為早上起不來,能源工程概論某個老師考試不給大綱平時分還給的不高,學校二食堂的飯更好吃但量沒一食堂的多,養的德牧懷孕了,忘帶交通卡跟人換了零錢等等一切瑣碎的細節。

    遲嶼其實知道這人不是程央,程央沒有那麼多的愛好,也不可能在那樣一所學費高昂的三本學校里讀書,可他就是停不下來窺探的視線,雖然不想承認,他確實窩囊的把這樣一個和他毫無關係的人,當成了他痛苦生活里唯一的心理慰藉。

    直到有一天,那人在和他同學的評論里,說他不喜歡喝他媽煲的湯,就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抱怨,卻如同十二月最刺骨的冷水,把活在自我臆想里良心稍安的遲嶼從頭到尾澆灌的原形畢露。

    因為他不僅知道程央沒有媽媽,他還知道他很喜歡喝湯。

    一場大夢初醒。

    直到那一刻,直到神經質一樣的關注了「程央」整整一年後,遲嶼才終於被殘酷的現實從溫柔鄉里生拉硬拽了出來,迎接他的,是滿目的鮮血淋漓,以及被麻痹後再次面對痛苦時的措手不及。

    他取消了對那人的關注,刪除了所有和他相關的信息,然後徹底大醉了一場……

    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裡,身邊只有付進,付進罵了他整整一天,遲嶼卻什麼都沒聽進去。

    他空洞的看著面前雪白的牆,兩眼乾澀,明明心裡難過到無以復加,卻什麼都流不出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想他大概是太累了,他從來沒有這麼累過,他什麼都不想再動,甚至連程央,那一刻他都強迫自己放棄去想,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兩個月,他才從行屍走肉般的生活里,慢慢掙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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