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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2:02:14 作者: 雲間有夢
因為江聞從來沒有改變過想要坐上那個位置的想法,只是他也知道,那時太子於百姓,於朝臣,都有很高的支持度,胳膊擰不過大腿,就算那時他真的孤注一擲與太子對抗,只會落敗——或者退一萬步來說,即使他僥倖贏了,也會輸掉民心。畢竟在子民們看來,那個被三朝元老親自扶上皇位的太子,看上去才是正統。
所以他選擇了忍氣吞聲,選擇了暫時示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江聞,總有一天會回來拿走屬於自己的東西。
而當年的太子相信了他的示弱,不顧大臣的反對,將他這隻老虎放歸了山林。
他原以為,這場仗,是他贏了。
時至今日,他才明白,原來當年,太子並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話,否則也不會把原本應該命喪黃泉的陸衍救回來,成為今天與他一戰的底牌。
是他低估了那個萬事總想著平衡,百計「和」為先的皇兄。
江聞用舌頭舔了舔後牙槽,握著長劍的手微微顫抖。
慶幸的是,他今日帶著面具,即便此時他面色變了又變,旁人也看不到。
雖然他從來不想、也不肯承認,但他心底是懼怕陸衍的。
因為陸衍是真的強悍,且不要命。
江聞稍稍將目光偏了偏,望向那個騎馬跟在陸衍身旁的人。
那人一襲白衣,一樣穿著銀白色的盔甲,可卻不似陸衍那般,仿佛惡鬼從地獄而來,來索人性命,反倒有幾分文質彬彬。
這人也是他的老熟人了——那個當他在邊疆挑撥,順利引發戰亂時,奉命前往邊疆平亂的南陽侯沈珺意。
江聞有些頭疼。
其實他早已料到,江溫行會派沈珺意來圍剿他,因為如今朝堂之上,怕只有沈家最得帝王信任,所以他一直在研究沈君漓的行軍打仗之法,制定了萬全的對策。這也是他能肆無忌憚帶著大軍來圍堵京城的原因——一來,若是江溫行死了,江溫遠又葬身翠西林,那他便可不費一兵一卒長驅直入,登上皇位;二來,江聞制定對策時向來考慮周全,所以也將他認為微乎其微的可能考慮了進來,若是江溫行沒死,大概率會讓沈珺意帶兵與他一戰,那也不足為懼,因為他早已知己知彼,還愁百戰不殆?
可如今看來,他顯然是處於劣勢的那一方。且不說那城門裡浩浩蕩蕩的軍隊究竟有多少人,兩代名將齊齊上陣指揮,便已經叫江聞的心顫了顫。
但曾經大名鼎鼎的「鬼面將軍」,當年便是以「一千騎兵戰十萬蠻人」而聞名於大雲的,如今即使真的知道時局不利,也不會輕易退縮的。
不僅是因為他有骨氣,更重要的是,他已經帶著最後的底牌與江溫行撕破了臉,再沒回頭路可走。
江聞輕笑一聲,目光變得決絕而狠戾。
這樣也好,無牽無掛,方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他將劍拔出劍鞘,直指陸衍,吶喊道:「殺!」
他身後的鐵騎兵瞬間疾馳而出,兩隊兵馬很快交戰,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沈珺意本想與江聞交交手,畢竟這麼多年以來,他還未曾有過這種機會。
這一次錯過了,怕就再也不可能了。
可等他解決完纏在身邊的幾個鐵騎,就感到一道白影在眼前一閃而過,再回神,那一黑一白的身影便交了手。
江聞出的每一招都狠厲又快速,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取得對方的項上人頭。
可陸衍一樣武藝高超,硬是沒給他這個機會。
若說江聞的劍法如那陰間的毒蛇,變化多端又刁鑽難辨,那陸衍的劍法就如山間清風或是潺潺流水,看起來輕飄飄的,沒有力量,卻每次都能輕輕鬆鬆解了江聞的招數。
若是柳雲在,怕是一眼就能認出,這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劍法——流雲訣。
逢死化生,消彼漲此。
如流雲般輕盈,如水刀般鋒利。
兩人過了幾十招,江聞已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陸衍卻依舊悠悠閒閒,輕輕鬆鬆擋回江聞所有招數。
江聞越來越心急,招式也越來越不得章法,最後被陸衍抓到破綻,一劍刺下了馬。
江聞狼狽地跌在地上,泥土混著血沾了滿身,連臉上的面具都裂成了兩半,掉在地上,露出了面具掩蓋著的,那張慘白的臉。
江聞的眼前閃過一道白光,他下意識閉上了眼,以為陸衍要取了他的性命。
想像中的劇痛傳來,卻不是心口,而是四肢。
江聞驚恐地睜開雙眼,便看到了流血的手腕和腳腕。
陸衍沒有殺了他,而是挑斷了他的手筋和腳筋,廢了他一身的武功。
叫江聞像個殘廢一樣度過餘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比殺了他還殘忍。
江聞雙眼通紅地瞪著眼前高大的身影,嘶啞著聲音道:「有本事你殺了我!」
陸衍淡笑一聲,稍稍往旁邊側了側,冷聲道:「江聞,你沒有資格這麼輕易地死去,好好看看——」
陸衍移開後,江聞看到了陸衍身後的戰場,而陸衍冷漠的聲音也傳入他的耳中。
「今日,因為你的一己之私,無數的人為你而死。」
江聞一時啞了火。
他看到了烏雲之下的城門,看到了城門前一個接著一個倒下的鐵騎兵,看到了地上流著的鮮紅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