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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57:48 作者: 連城雪
    易佳有點著急的叫道:「奶奶……」

    張輕音柔和下憔悴而疲倦的臉:「不用勸我,好好的去過屬於你們的生活。」

    程然明白母親永遠都會有屬於她的主見,強求不得,只好微笑出來:「那麼……有需要的時候要告訴我。」

    張輕音點了點頭。

    而後程然又從西服里拿出了幾張嶄新的相片,是盛開的桃花和氣質出眾的張輕音,儘管歲月已在她的容顏上刻下了深深地痕跡,但是和兒子極像的帶笑的水眸,還是神采熠熠,很容易便讓人回想起這個女人年輕時的美麗。

    「我爸要看來著,可沒來及洗出來他便走了。」

    程然說著,便用打火機把這些定格的影像慢慢點燃。

    風吹來,橘色的花變成灰燼,都不知它們飄落向了何方。

    張輕音微微的皺著眉,忽而拿過打火機問:「你帶煙了麼?」

    程然微怔後,才從衣兜里拿出香菸盒子遞給母親。

    張輕音抽出了根,不是很熟練的點燃它,親口吸了下才俯身放在程立行的墓前。

    她淡笑:「你爸看你拍的照片時,離不了這東西。」

    程然不忍再看下去,側頭苦笑:「你們還真的適合過一輩子。」

    老人的語氣變得溫柔:「時間好快,總覺得你……明天還要去上學呢。」

    陪著母親靜養了一陣子,這個夏天也快到了它的盡頭。

    因為給易佳申請的藝術院校已經將要開學,儘管有很多不舍,程然還是聽了張輕音的話,收拾好行李要帶著小孩兒回北京把最後的瑣事處理掉。

    用理智放下悲痛,打起力氣認真對待明天。

    這就是成年人都要有的態度。

    只顧難過的易佳不懂,也沒辦法的跟著照做,拿著自己的箱子打包好了所有奶奶給他的禮物。

    張輕音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她不允許任何人操心。

    老太太對兒子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讓他和易佳去照了套結婚照。

    當然,穿的都是西服。

    程然對別人的照片態度很挑剔,最後極不容易挑出了張滿意的,是外景,他在滿是白花綠糙的美麗風景中把小孩兒抱起來,兩個人都笑得很燦爛。

    張輕音也喜歡,去洗了張很大很大的掛在客廳的牆上。

    是如果來了客人和學生,總歸要解釋的地方。

    這成為她對程然的選擇最直接的寬容。

    雖遲到了二十年,卻總比沒有要好。

    臨離開哈爾濱的前夜,梅夕給程然來了電話,他想要好好告別。

    可那時程然正陪著老媽在樓下看電視,是易佳接起來的。

    小孩兒很禮貌,很稚氣的聲音在梅夕聽起來很乾淨,讓他感覺自己是在無端打擾別人的生活。

    所以當易佳要他稍等時,梅夕又改了主意。

    他只是向小孩兒問清楚了航班情況,便掛掉了電話。

    程然不是個虛偽的男人,他若動過感情,必會有始有終,他若不曾,也不會無端給誰希望。

    梅夕的酒宴和告別都沒能正式的送出去,大約也是想給自己留份尊嚴和秘密吧。

    但是臨走他還是在機場出現了的,帶著一副老朋友的微笑面孔,躲避著張輕音的反感目光,送了些禮物給易佳作罷。

    程然和這個小孩兒好了倒是讓旁人在禮節上很容易做,又像老婆又像晚輩。

    基本上什麼場合把沒心眼的易佳哄好了就算很給他面子了。

    程然依舊喜歡用時尚的皮相來隱藏他真實的年齡,看到梅夕便習慣性的笑,太陽鏡後的眼眸的弧度讓在場者都感覺無比熟悉。

    「真行,又去法國了,是不是想見你還得二十年啊?」梅夕訕笑,呵呵呵。

    程然溫和的回答:「不會啊,我不想把工作再安排的那麼滿,等小佳有了假期,還是會回來看我媽的。」

    梅夕很媚氣的外表總給人種沒心沒肺的錯覺,事實上他也習慣如此表現:「恩,好好生活,等我有時間去看你們。」

    其實他不會去,他從來沒有想主動去到程然待過的任何地方。

    如今深愛的人有了自己的的伴侶,梅夕更不可能自取其辱。

    程然不曉得他內心在波動什麼,只是沒多想的點了點頭:「好的,你也好好的,不要成天混日子了。」

    梅夕尷尬的笑笑,秀美的嘴角抿起。

    平時總是滔滔不絕,到了這個氛圍里,卻顯得比誰都侷促。

    正在此時機場的地勤再次播報了他們這次到首都機場的航班。

    程然抬頭愣了下,終於說道:「要走了,媽,梅夕,你們保重。」

    說完便溫柔的給了張輕音一個擁抱,又友好的拍了拍梅夕的肩膀。

    梅夕也說不清自己怎麼回事,想都沒想就突兀的抱了程然一下,半個字都沒說出來,又鬆開傻笑。

    程然依舊不溫不火,帶著易佳款款轉身,朝安檢口走去。

    易佳拿著機票偷偷回頭看了看,小聲的說:「他喜歡你你知道麼?」

    程然邊打開錢包找身份證邊回答:「我知道。」

    聞言易佳便疑惑的歪著小腦袋很不明白。

    程然捏了下小孩兒的臉:「我這樣才是為梅夕好啊,小傻瓜。」

    易佳鼓鼓嘴巴,果然每次都被這麼敷衍,索性先跑過去給乘務員檢查,不理睬他了。

    看著飛機從空曠的跑道上起飛是種很傷感的行為。

    對於天空和彼岸來說,我們都是那麼渺小。

    根本不曉得它要把未來帶向何處。

    梅夕侷促的和張輕音告別後,就把車開到了可以最後目送程然的地方。

    他忽然響起了二十年前的倉促分離,似乎也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頭頂還是碧藍碧藍,像塊毫無瑕疵的水晶。

    讓人傻傻的生出種錯覺。

    似乎什麼都沒有變過。

    似乎根本沒有時間這樣東西。

    只有不用吃飯不用睡覺的神聖愛情。

    它在一萬個,一億個,億萬個分分秒秒中,執著的熠熠生輝。

    堅韌從未被改變。

    ???兩周後???

    原本占地就很大的別墅在把絕大部分家具和生活用品都收拾走之後,就顯得更空曠了。

    初秋的北京天氣非常晴朗,是這裡最美麗的季節。

    易佳把相框一個一個裝進大大的託運箱之後,又興質勃勃的帶領著小狗去打包其它。

    程然放下電話看他們跑來跑去的,忍不住勸道:「別摔了,能不要的東西就不要,到巴黎再買好了。」

    易佳嘴裡答應著,手裡卻半點也不鬆懈。

    程然無奈的走過去把他放進箱子的小熊拎出來問:「誰答應我不帶玩具的?」

    易佳眨著大眼睛可憐兮兮:「這是喜羊羊的,它聽不懂我們說話,找不到自己的東西會著急。」

    長大了些小狗貌似隨聲應和,朝著程然汪汪汪。

    程然想起剛回北京時這倆小傢伙抱頭痛哭的場景就覺得好笑。

    愛狗的人不少,可像易佳這樣把狗當成人來看的就不多了。

    同吃同睡,就連洗澡都湊在一起。

    現在如果要易佳在喜羊羊和程然中間挑個,那很可能後者立刻就會被無情的拋棄。

    大攝影師聽到這話有些無奈,只得說:「好了,就拿一個,不然運過去到那裡還要收拾,太麻煩了。」

    剛說完整日不安寧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易佳趁程然不注意,手忙腳亂的再度往託運箱裡塞了好幾個毛絨玩具,才安心的貼上封條,朝小狗調皮的吐吐舌頭。

    等到程然應付完記者回過頭,看到的就是一副易佳抱著狗狗很乖的景象。

    他溫柔的笑道:「肚子餓了吧,我們出去吃飯,後天的航班現在就急著收拾,什麼都不能做。」

    聞言易佳猶豫了片刻,小聲說:「那個……我訂了餐廳。」

    程然面露疑惑。

    易佳羞怯的解釋道:「有個學姐做畫展,幫我賣掉了幾幅畫,第一次呢……想和你慶祝下。」

    程然頓時很高興,問他說:」怎沒聽你說?」

    易佳早對這個男人的行徑了如指掌,嘟囔道:「你去買不算數……」

    程然不禁笑道:「小佳會賺錢了,什麼時候可以養我啊?」

    易佳無辜的眨了眨黑眼睛:「再等等吧。」

    程然忍不住摸了摸小孩兒的短髮,語氣認真的說:「不過小佳真的長高了,和開始見到時不那麼一樣。」

    易佳忐忑的低頭看看自己細痩的胳膊,小聲問:「你討厭嗎?」

    程然柔聲說:「怎麼會,看著自己養的花朵慢慢綻放,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易佳又問:「我是花朵你是什麼?」

    程然淡笑:「你需要細雨時我就是細雨,你要輕風我就是輕風,等你對什麼都倦了,我就是在旁邊陪著你的樹。」

    易佳臉紅道:「又說好聽的話哄我了,你就是破蝴蝶,整天飛來飛去的。」

    程然笑著摟過他在易佳白淨的臉上落下親吻。

    其實,易佳想說,你是我腳下的土地。

    只有你才能讓我存在,當我從你身上吸取所有燦爛過之後,也應該凋落在你的懷裡。

    就像桃花和春泥,一年一年都要以只有彼此才懂的方式相伴。

    從生到死,共同等待下個花季。

    易佳選的還是個挺高級的西餐廳,從前程然帶他來過幾次,裝潢獨特還有現場小提琴演奏,現代人都是花錢買環境,這裡自然價格不菲。

    其實沒有名氣畫是賣不了太多錢的,果然,剛剛坐定後waiter送上菜譜,小孩兒就一把搶過說:「我點我點,你點就不夠結帳了。」

    程然忍不住微笑,托著下巴看他埋首研究。

    片刻過後易佳又紅著臉抬起頭來:「可不可以不喝紅酒啊?」

    程然溫聲道:「嗯,小佳相吃什麼就要什麼。」

    易佳這才高高興興地選了幾份菜色和果汁。

    等到waiter走掉,他又大眼睛眨啊眨,欲言又止。

    程然問:「怎麼了?」

    易佳這才從包包里拿出個盒子放到他面前說:「禮物……」

    程然饒有興致準備看,小孩兒又慌裡慌張的結巴著阻止道:「先,先吃飯吧。」

    東西都到手了程然才不聽他的話,大攝影師很悠閒的往沙發後一靠,在易佳變換不定的臉色下打開緞帶和包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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