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2023-09-24 01:57:48 作者: 連城雪
說完便發動了車子,側臉溫和而平靜。
依舊不動聲色。
時針指過十一點的時候,寬敞而溫馨的臥室已安靜了下來。
因為拉上了窗簾,就連月光都映不進來,只有電器的指示燈在幽幽的亮著。
儘管接近初夏,小易佳還是喜歡縮在程然懷裡睡覺。
被人溫柔的抱住,便會有種受保護的安全感。
幸福到連做夢都會微笑。
可是滿室的恬靜忽然就被手機的鈴聲打破,剛睡著的程然一下子醒過來,摸了摸易佳的後背說:「對不起……電話忘記關了……」
而後才接起來問道:「餵?」
沉默片刻,紀念地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你在幹什麼?」
程然懶得去問他怎麼知道電話號碼的,反正高幹子弟總有的是辦法。
很困的用手背蓋住眼睛,大攝影師無力的回答:「睡覺了,你有事嗎?」
紀念吃驚道:「這才幾點啊,從前你都熬到後半夜的。」
程然輕聲回答:「我老婆明早有課,我要送他到學校。」
紀念哼了聲帶著嘲諷的感覺說:「對那小孩兒那麼好啊。」
易佳已經完全醒了,黑暗中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程然被手機照亮的側臉。
程然察覺後立刻對電話說道:「有事請白天打電話吧,晚安。」
而後便快速的把手機關了。
易佳聽出來是誰,便彆扭的問:「那個……他會不會不高興?」
程然捏了下小孩兒的臉,微笑說:「我看是你先不高興了。」
易佳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也不想強顏歡笑,扁扁嘴巴便轉身背對著他打算再度睡去。
沒想到程然忽而摟住他的腰,把手伸進了小孩兒的睡衣。
易佳下了一跳,立刻哭喪著臉嘰嘰道:「不要了……昨天弄得屁屁到現在還好痛……」
程然笑:「那你就轉過來。」
易佳只好慢騰騰的照做。
黑暗中剛感受到對方溫暖的呼吸,吻便落在唇間。
程然很輕柔的親了親他,才撫摸著小孩的腦袋說道:「睡吧,不要擔心不必要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易佳對他的抵抗力幾乎不存在,立刻乖乖的點點頭。
程然象抱布偶熊熊一樣抱住他說:「睡覺吧,明早帶你去吃燒麥。」
北京是個很乾燥的城市,頭頂山總是大大的太陽,把高層建築照得閃閃發亮。
寬敞的馬路上來來往往都是高級的車輛,還有行色匆匆的白領們在不停看著手錶,象都有什麼急事似的。
放了學以後易佳便搭公車來到了這裡,他拿著名片左看右看,也不好意思去問別人,小臉都曬得有些發紅。
紀念,原來是律師事務所的大律師,難怪看起來很精英的模樣。
名片還是那天在西餐廳晨程然結帳時拿的,偷偷藏了許多天,才有勇氣找到這裡來。
這幾日紀念打給程然的電話沒完沒了,易佳並不是想來示威,只是看著程然發呆的樣子很心疼,他不明白紀念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還有愛,就不該選擇離開,即便選擇了離開,為什麼現在卻又想回頭。
易佳有點怕,他怕紀念說喜歡程然,那樣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
但再怎麼擔心,還是要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終於看到了名片上寫的大廈,小孩兒穿著體恤衫和短褲,還背著雙肩包,深吸了口氣便在眾多西服革履的人們的注視下走了進去。
電梯在三十一層停下了,易佳出來怯怯的走到前台問道:「紀念是在這裡嗎?」
接待小姐抬頭很公式化的說:「是否有預約?」
易佳搖搖腦袋。
小姐馬上拒絕道:「紀律師現在有很多事務,下次預約好再來,或者可以找其他律師見面。」
易佳很發愁的堅持說:「我就要找紀念……」
而後便用大眼睛很可憐的望著他。
接待員也有母性,立刻心軟道:「姓名,案件,我替你問一下。」
小孩兒高興地回答:「我叫易佳,他認得我的。」
接待員很無奈的撥通了電話,片刻後對著話筒說道:「紀律師,一個叫易佳的男孩兒想要見您……恩,恩……好的。」
話畢掛掉,對易佳講:「過門左拐,等他把現在的客人送走就到你了。」
易佳笑:「謝謝你。」
說完便顛顛的跑了進去。
紀念的辦公室是獨立的,大約是職業的關係裝潢相當嚴肅,陽光順著落地窗透到地板上,非常明亮。
易佳很拘謹的站在那,根本不曉得要說什麼客套話。
倒是紀念無所謂的模樣,拿出瓶冰的午後紅茶給他說:「坐吧,不要客氣。」
小孩兒只得坐在了沙發上。
紀念隨意的翻著擺在桌面的文件,問道:「怎麼,要告程然猥褻男童嗎?」
易佳馬上皺起小眉頭,嘟囔著說:「不是……你亂講……」
紀念輕笑一下,坐到寫字檯邊,抬著下巴看他:「說吧,什麼事兒?」
易佳沉默了陣子,鼓起勇氣大聲問:「你……還喜歡他嗎?」
紀念並不避諱,英俊的臉龐也沒有情緒的起伏:「除了我兒子,我只愛他。」
易佳抬起頭,清澈的大眼睛很坦率的盯著這個男人:「那你還要和他在一起嗎……?」
紀念扶了扶領帶,嗤笑出來:「我們要能在一起,就不會分開。」
易佳很直接的問道:「是因為你太太家裡很厲害,讓你害怕失去現在擁有的東西吧……既然有比程然更重要的事情,你就不要在糾纏他了……真過分……」
紀念淡淡的反問:「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話?」
易佳分毫沒有猶豫,大聲說:「因為我喜歡他,我關心他的感受,我不想看到他因為你而皺眉頭,我想讓他快樂!」
原本就沒什麼聲響的房間裡頓時陷入更加尷尬的沉默。
紀念呆了許久,才站起身道:「……你小小年紀懂什麼,人生有很多無奈的事情。」
易佳心裡泛起種說不出的難受,他像小孩子似的聲音卻有著比誰都斬釘截鐵的語氣:「從前我沒見過你的時候,想像過你是個很美好的人,也總替程然感到遺憾……可是現在見到你,我覺得你根本就不配待在他的身邊,你根本就不懂得珍惜那樣好的一個人……他離開你才是他的幸運呢。」
說完易佳就站起來,低著頭走到門口,又側臉補充道:「我有點明白你在想什麼了……可程然是不會和你背叛道德的重溫舊夢的,你不要把他逼到那麼不堪的位置。」
紀念真的不想和小孩兒吵架,但他忍不住說:「難道在你看來同性戀還有什麼高貴可言嗎,這本來是就是個不道德的選擇。」
易佳皺著小眉頭回答道:「不是同性戀高貴,也不是異性戀高貴,是愛情很高貴。」
說完便氣呼呼的摔門出去了。
下午的太陽依舊毒辣。
小孩兒離開被空調弄涼的舒適空間,才發現自己有點中暑的暈眩。
他愁眉苦臉的坐在高大建築外的大理石台階上,發現還拿著那瓶冰涼的紅茶,便把很燙的臉頰貼了上去,鬱悶的嘆了口氣。
本來是想好好的講話,結果卻弄得這麼沒有禮貌,興師問罪一樣。
但……不後悔,都是真心要那麼表達的。
易佳暗暗的想,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到時候一定要好好保護程然,不讓他受半點委屈。
忽然很期待看到十年後二十年後的彼此了。
有個同志曾經寫過----我對老公說:」我們要一起活到很老很老,老得走不動。然後我們換上乾淨衣服,手牽手躺在床上,我說『死吧』,我們就一起死了。」
易佳很希望自己也能如此,這就是他簡簡單單的夢想。
如果程然能夠堅持不離不棄的話。
其實紀念認得程然並不是在大學裡,而是大約高二下半學期,程然轉進了他的學校的時候。
那時候的大攝影師還是青春逼人的帥男生,美眸彎彎沒多久便把囂張的紀念勾走了。
因為都是同志也沒有什麼複雜的過程,彼此看上很容易就決定在一起,約是直到畢業時才真正決定開始長久的戀愛。
特意都報了離家很遠的廈大,幾年學校生活彼此雖有波折,卻堅持了下來。
可惜回到北京還是被紀念嚴肅的家庭發現了這個難以接受的事實。
上面無形的打壓,對於事業剛起起步的兩人來說是很沉重的。
特別是學法律的紀念,簡直是舉步維艱。
他從小就想做一名好律師,而且向來自傲。
愛情與夢想之間,天平擺了幾年,紀念他終於選擇後者。
分手,相親,結婚。
那些被痛苦填滿的過去,再想起來不過是輕描淡寫的幾句。
讓人想起來便虛弱到無言。
可就是因為這樣,兩個人之間也有著旁人沒有辦法比的感情。
任是和誰相處十年,都比得上血濃於水了。
這日易佳剛回到住處,程然便衣冠楚楚的從二樓走下來。
這些日子他沒有什麼工作,都是穿著很休閒的出去採風或者購物打發時間,忽的看見他打扮的像個時尚男模,還真有點不習慣。
小孩兒邊脫鞋邊問:「你去哪裡啊?」
程然拿起茶几上的手機說:「有點事情,晚飯給做好放在冰箱裡了,吃的時候記得熱透。」
易佳抬頭看了看他,默默點頭。
程然若無其事的親了下站在地中間不動換的小孩兒,便走出房子。
空氣中還飄著淡淡的古龍水的氣息,偌大的客廳又只剩一個人了。
易佳還掛著笑的臉露出絲落寞,其實他有看到昨晚紀念約程然的簡訊。
不是想限制對方的自由,但真實即便會令人傷心,也比善意並故意的欺騙來的好吧。
奢華的法餐店裡很難達到人滿為患的情況,不管什麼時候進去,都是襯衫潔淨的侍者和被優雅裝飾巧妙隔離的零星桌椅。
小提琴手在拉著德彪西的月光,曲調優美,令坐在鮮花邊的紀念也微微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