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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57:48 作者: 連城雪
    嘴唇是微冷的冬夜裡唯一溫暖的東西。

    程然忽而內心暈眩,覺得自己越來越是個不稱職的家長了。

    他著迷了。

    關於葉謙這個人,易佳從始至終都搞不懂。

    不懂他的任性他的暴力,也不懂他滿是傷害的所謂愛情。

    雖然最初,誰都沒有多想過,誰都沒有預料到,他會做出那麼可怕的事情來。

    在廈門的日子非常的輕鬆愉快,似乎一時間就遠離了具體的生活和沉重的壓力。

    和程然去不同的地方,吃不同的東西,曬溫暖的陽光,吹乾淨的海風,兩個人買款式相同的圍巾,這種陪伴是愛情和親情的混合,溫暖中參雜著甜蜜,迷戀下是不可改變的責任。

    幾天的時間如同沙漏里的星沙,不經意間便傾瀉了下去。

    回程機票是新年後的第一天,易佳非常捨不得,但也明白不能再去耽誤程然的工作了,別人的假期總是他最忙碌的時刻。

    那個晚上兩個人在海邊的餐廳吃了跨年餐。

    舒適的室外座位,精緻的燈盞照的桌布很夢幻,都是最新鮮的海物和高級大廚,難怪會貴到讓小孩兒吃驚。

    易佳只別彆扭扭的點了個甜食,其它都是程然要的。

    他表情猶豫的呆了陣,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從小都這麼花錢的嗎?」

    不要說如今,就是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易佳也很難吃這麼奢侈的東西。

    程然愣了一下,微笑:「小時候的習慣,後來跟家裡鬧翻以後受了點罪,不過現在不回來了?」

    易佳不禁又問:「那你家裡……是做什麼的?」

    程然靜靜的坐在對面,反問道:「你看呢?」

    易佳哪裡會看人,想破了頭才說:「搞藝術的嗎?」

    程然笑了笑,搖頭說:「我爸是醫院的院長,我媽是大學裡的教授,都很死板。」

    這麼嚴肅,難怪會因為性向斷絕關心,大約是覺得程然丟人了吧。

    可是……親人畢竟還是親人,更何況最愛他的父母。

    易佳從來沒見過程然給家裡打電話,但還是覺得這樣不對,便小心翼翼的勸道:「爸爸媽媽生你的氣,你也不能就對他們不好啊……」

    程然沉默片刻,眼底有些無奈:「他們不缺錢,大約我唯一能夠孝順他們的方式就是結婚,可我做不到,也不想去騙別人,至少我還是誠實的。」

    易佳異想天開:「那你可以找個女同性戀結婚……」

    程然忍不住笑道:「婚姻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再說你很想讓我去結婚嗎?」

    小易佳趕緊搖搖腦袋,其實他倒是覺得與其讓程然一個禮拜能認識七個不同的男人,還不如每天都對著同一個女人讓自己心裡心裡舒服,不過這話要是說出來,肯定要挨收拾。

    同志涉及到家庭的問題,不管態度多麼自然,還是有它的沉重在裡面。

    等到菜上來,餐桌上便陷入了沉默。

    易佳攪著木瓜盛的銀耳牛奶漫不經心,這是廈門很流行的甜食,但味道還是讓他覺得非常奇特。

    程然瞅著他糾結的模樣不禁微笑:「小佳,你知道你吃的這個東西有什麼作用嗎?」

    易佳疑惑抬頭。

    程然又笑:「豐胸的好食物。」

    小孩兒反應了好幾秒,而後滿臉尷尬:「啊?……那你怎麼不告訴我啊……」

    程然把個剝好的螃蟹放進了他的盤子裡,半真半假的彎著嘴角:「我看你挺喜歡的,如果小佳是女孩子,我倒可以娶回家,我媽最喜歡你這樣的性格。」

    易佳被他說的臉頰通紅,皺著眉頭很不樂意的把放木瓜的盤子推到他面前:「我不吃了,哼……自己去豐胸吧……」

    程然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不遠處的Waiter忽然走過來,把瓶紅酒放在他們的桌子上,禮貌的說:「先生,這是那邊的先生送給你們的。」

    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跟日本明星似的葉謙正翹著二郎腿不懷好意的瞅著他們。

    易佳很生氣那種露骨的目光,鼓著嘴巴剛想拒絕,程然卻淡淡的微笑:「謝謝。」

    完全不在意的模樣。

    小孩兒只好老實下來吃螃蟹。

    葉謙也很詫異,坐在旁邊看那兩人還是照笑不誤,分外讓他不慡,便把手裡的刀叉一扔,踹了桌子氣呼呼的走了。

    程然表情平靜的看著服務生們很不好意思的在那裡收拾好,才叫過來個,用手指彈彈那已經被葉謙開封的紅酒,輕聲說:「扔掉。」

    易佳傻吃傻吃的終於搞不懂他們在幹什麼了。

    事實上,性格偏激的人一見鍾情只能讓他更偏激。

    程然帶著易佳回到酒店,便看到盤腿坐在大門口又沒人敢管的葉謙。

    他瞅見他們幾乎是跳起來的,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氣勢凶凶的問:「你們是什麼關係?!」

    很明顯他冥思苦想了很久卻沒找到答案。

    易佳被這種神經質嚇到了,結結巴巴的說:「他,他是我表叔,你要幹嗎?」

    葉謙聞言還是滿目懷疑,對著程然上下打量,然後哼道:「即然這樣,大叔,我喜歡你侄子,把他交給我吧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這句話在微涼的冬風中如一片落葉,飄飄忽忽的落到了地上。

    不僅是程然,就連小易佳都是滿臉黑線的瞅著這個傢伙說不出話來,他拉著程然的手小聲道:「我們快回去吧,他好奇怪……」

    沒想到程然卻忽然微笑,輕輕的吻了下易佳又摸摸他的腦袋,溫柔的說:「你先回去,我一會兒就到。」

    突如其來的曖昧讓小孩害羞到了,他趕緊低下頭,很迅速的跑進了酒店。

    可憐葉謙看到這一幕差點氣到腦充血,回過神來憤怒的抓著程然說:「你們到底什麼關係?」

    程然輕輕的拎下他的爪子,微笑道:「你不是都看見了嗎?」

    說完就若無其事的往酒店裡走去。

    自我折磨了好幾天的葉謙哪肯這麼容易就退縮,他很不甘心的追著說道:「看你都快有三十了吧,還出來騙小孩子,我是不會讓,讓……」

    因為到底也不知道名字,葉謙不慡的閉了嘴巴,見程然走進電梯,他也趕緊跳了進去。

    很若無其事的按了自己的樓層,程然才開口說道:「不要把同性戀當成時尚。」

    清澈的聲音卻讓葉謙急了,他提起氣來剛要否認,程然卻忽的轉身把他壓在冰涼的金屬牆上,手在對方震驚之時便摸到了葉謙的後腰----不過,只是很靈巧的抽出了這個傢伙的皮夾。

    程然一邊按著雙手亂揮的小少爺,一邊好奇的打開看了看說道:「葉謙,北京朝陽人,恩……才十九歲啊……」

    看完又把皮夾塞回他的手上微笑道:「你知道嗎,小佳最討厭處男,你還是過幾年再出現吧。」

    說完正巧電梯停住,便悠哉的走了出去。

    葉謙被他否決的氣急敗壞:「我,我才不是……他叫小佳嗎?啊?」

    話沒說完電梯門就緩緩合上了,也不知樓上有誰按了一路升上去,等到葉謙再風風火火的跑回來,連個鬼影都不見。

    悲慘的事情在第二天才發生。

    原本高雅的前台被跳上桌子的葉少爺搞得雞飛狗跳,他憤怒的抓住接待員喊道:「走了?你不是說他們還要再住的嗎?」

    可憐的姑娘被他掐的喘不過來氣,無奈的解釋道:「那位先生是還有五日的房費和押金,但早晨他就是帶著那個男孩拖著行李走了嘛……」

    葉謙更生氣:「那你怎麼不叫我?」

    姑娘眼淚都快含眼圈了:「您沒說讓我告訴您啊……」

    很鬱悶的把她推出去,葉謙乾脆跳進前台對著電腦一通亂找,最後被程然登記的身份證住址弄愣了。

    哈,哈爾濱?!

    一日後,站在中國最北方零下三十多度的大街上的葉少爺,被凍得很極致。

    說起來葉謙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他上面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不是律師就是商人,爸媽也是做生意的,屬於典型的錢財泛濫而親情淡漠的精英家庭。

    從幼兒園起葉小少爺便發現,不管自己做了什麼有多麼不靠譜,都會被長輩很順利的解決。

    肆意妄為加上缺少關心,便養成了他過度自我而暴戾幼稚的可怕性格。

    但是葉謙的品味一直很明確:喜歡純真的動物,人也一樣。

    大約是因為他接觸的階級問題,幾乎大家都是那麼會逢場作戲,貪財好利,相處起來極累,根本談不上什麼感情。

    也許平民百姓中善良單純的的孩子多些,但都怕他怕得要死,壓根話都說不著。

    所以那日葉謙在酒店的游泳館看到小易佳時,真的是怦然心動。

    可愛的外表,乾淨的眼神,還有細聲細氣動不動就害羞的反應都把小少爺迷的暈頭轉向。

    他的愛情也和他人生中其它事情一樣突如其來,驚心動魄。

    根本自作主張到了沒有理由。

    可惜並不是每個道明寺都能擁有傻杉菜。

    就比如葉謙,碰到程然這個從小就外表如綿羊心思勝狐狸的大叔,就真的是倒霉透了。

    且不說因為程然多年不換的詭異身份證而掉到了冰天雪地的哈爾濱有多麼冤枉,單單講葉謙甩掉所有保鏢漫無目的尋找一個叫程然的男人帶著一個叫小佳的男孩的心酸過程,就夠寫部血淚史了。

    小少爺從大叔並不樸素的穿著和氣質上來看,認定他會去些燈紅酒綠的場所。

    因而在東北初來乍到,他就大著膽子跑Gay吧,抓住人就胡亂打聽,不出兩日就成了這個北國名城同志圈裡很奇特的笑話。

    不過大約是葉少爺的誠心被上帝發現了,他的功夫終於沒有白費。

    可上帝只是發現而沒有被感動到,所以他也並沒有交什麼好運就是了。

    夜幕中的酒吧街熙熙攘攘,到處都是花枝招展的男人女人,在黑暗的掩蓋之下尋找獵物來滿足自己最本能的欲望,這很刺激----當然,不包括對於在這裡混了十多年的梅夕。

    他有張足夠妖媚的臉和一顆足夠冷漠的心,所以總是無往不利的在聲色場上得到自己所有想要的東西,除了那些已經死去的年少的記憶。

    三十幾歲了還能夠習慣性的到酒吧打發時間,多半緣於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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