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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55:23 作者: 小枕
    寒假很清閒,小姑娘見了朋友,吃了大餐,看了電影,買了衣服,每天睡到十點,醒了就窩在床上看電視,沒有考試,沒有作業,也不用做家務,零花錢一大把,但她一點都不快樂。

    除夕那天,家裡每層樓都掛了燈籠,煙花淅瀝瀝飛上天,啪的一聲綻開在夜幕里。大圓桌擺滿了餐盤,幾位叔叔親自下廚,魚蝦蟹一樣都不少,大家開著電視,在新聞聯播的背景音里互相敬酒祝福。

    院子裡燒著篝火,供桌擺在門口,敞開的大門被香火薰得煙霧繚繞,子襟站在門邊,門是貼好的對聯,紅色的紙上有一簾白色。

    「闔家幸福。」她念了出來,又伸手戳了戳上方的白紙,問道,「這上面為什麼是白色的。」

    「這叫白眉春聯。」爺爺在她旁邊,拄著拐杖回答道。

    「有白色不是不吉利嗎?」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藕色的大衣,領口袖口繡著複雜精緻的花紋,奶奶卻嫌棄這衣服太素,不夠鮮艷。

    「本來就是用作弔唁,」爺爺讓到一旁,看著大家把貢品擺上桌,慢騰騰道,「當年倭寇進犯,恰巧是在年關,年初二時戚家軍打贏了,逃難的人們回家料理後事,就在原本的春聯上覆蓋了層白紙。」

    「白眉春聯啊。」

    過去的記憶模糊不清,篝火混合著鞭炮聲,掩去了進犯的聲響。倭寇來得突然,大戶人家最先糟的殃。沿途都是屍體,死傷無數,人們都往山里跑,可她家離得遠,又在大路邊上,橫亘的田壟擋住了去路。

    在生死面前,其他什麼都不重要,原以為只要在一起就是莫大的幸福,可真到了現實中,過多複雜的問題又沉重得直要把人壓垮。

    春晚很無聊,但那配樂歡快吉利。鄰居親戚們紛紛過來串門,沙發上是聊天的人群,餐桌上又是一波,女人們在二樓搭起了麻將桌,小孩子上上下下跑著玩捉迷藏。唯獨子襟,坐在電視機前,無聊地看著節目。

    她這個年齡很微妙,跟叔叔嬸嬸沒有話題,又跟小朋友們玩不到一塊兒,窗外是不斷盛開的煙花,喜慶的氛圍下,她顯得寂寞又尷尬。

    乾脆回了房間,把門一關,擋住了那些似有若無的聲響。她開了手機,收紅包發紅包,折騰了一通,卻在許寧的界面里停住了,她得給他發點什麼,不能太刻意,也不能太直白。

    最後複製了條信息。華麗堆砌起來的文字連帶著各種表情,看著像群發簡訊。挺敷衍,顯得自己高冷淡漠,但又有發祝福,不算絕情。

    小姑娘糾結得很,思來想去又覺得自己的做法很完美,被忽視也不會尷尬。

    許寧自然是回了的,簡單的「謝謝,新年快樂」,弄得小姑娘在床上翻滾了兩圈,都不知該傷心還是開心。

    她便給他打電話,等待音過分漫長了,每重複一次她的信心就減少一分。終於,她失落地想要掛電話,對方卻在這時接了起來。

    很安靜的背景,在過年的歡聲笑語中那種寂靜委實有些可怕。

    「你在家?」她放慢了音調,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又是陣沉默。半晌,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問:「我能去看你嗎?」

    對方似乎有些意外,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回答,聽筒間的氣氛壓抑難當,子襟難受得直想哭。

    「好吧。」不等他回答她便掛了電話。

    心跳在這時恢復了,濕噠噠沉甸甸,蹦得又快又重。

    老媽推門進來,不滿地責怪道:「人家都在客廳里,你躲這裡幹嘛?這麼不合群?」

    抬眼卻見小姑娘淚眼汪汪,她嚇了一跳,忙問道:「怎麼了?」

    「我想去看看許寧……」

    老媽鬆了口氣,繼續囉嗦著:「早讓你請他過來啦。」

    子襟站了起來,擦擦眼淚坐到梳妝檯前。面巾紙壓在眼下,把那濕潤的淚水抹了去,重新化了妝,噴了好聞的香水,今天穿的新衣服,她還是很滿意的。

    老媽默默看著,又推門出去,回來時手上拎著箱茶葉,交代道:「不能空手去哦,大過年的。」

    子襟對著茶葉乾瞪眼:「沒有別的嗎?」

    老媽便帶她去雜貨間:「你要啥,自己挑。」

    有各種菸酒、茶葉和糕點。糕點是年貨,大家都有,煙許寧不抽,酒看著像送禮,怎麼想都是茶葉好。

    這個點沒有車,樓上樓下問了圈,會開車的都喝了酒,小姑娘只好搬出爺爺的二八自行車,打著鈴兒出了院子,留下身後嘻嘻哈哈的打趣聲。

    真的很遠啊,這個時間點大馬路上一輛車都沒有,小城的路燈昏黃暗淡,地上的影子拉長又縮小。夜空明澈,可以看見不遠處的山林,影影綽綽,連綿起伏。耳邊時不時響起鞭炮聲,啪的一下炸開,嚇得小姑娘差點沒從自行車上摔下來。

    空氣涼得刺骨,風呼呼地直往臉上吹,髮型亂得一塌糊塗,她還凍得直流鼻涕,握著車把的手僵得幾乎快沒知覺。她覺得很不可思議,老媽怎麼會讓她出門呢?但她的思維被風吹得七零八落,沒法思考,也沒法後悔。

    那些萬家燈火被拋在身後,舉國歡慶的時刻,她一個人在冬夜裡騎著車,心臟凍得直哆嗦,車把還搖搖晃晃快要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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