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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55:02 作者: 蘇以白
    那時候她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已經開始恍惚,看到車流就有些不受控制的想撲過去,站到高處就忍不住去想像跳下去的感覺。醫生給她開的安眠藥她一次也沒有吃過,她把所有的藥都攢到一起,在一個陰雨天的午後把自己鎖進浴室里吃下了一整瓶。

    跟她所預想的不同,吃了藥以後她身體的反應很大,幾乎是立即就吐了出來。她趴在洗手台上乾嘔到最後整個人都是癱軟虛脫的,衣服幾乎被冷汗浸濕,她抬頭看著鏡子裡極度狼狽又痛苦的一張臉,精神卻仿佛突然間清醒了。

    她恍恍惚惚的想,真不值得。

    這個世界根本就是不值得,不值得她活,也不值得她死。

    她並不害怕死亡,可是如果像這樣不能幹脆結束的話,這個過程太痛苦,而且更可怕的是,等待的太久,人會後悔。

    那一刻她看著臉色慘白的自己,腦袋裡恍恍惚惚的想,她應該選擇一個乾脆的,沒有挽回餘地的方式離開。

    如果未來還有這麼一天的話。

    公司安排溫言做一段簡短的發言。

    她站在話筒前勉強定了定神,聲音低啞,有一點不穩,但足夠清晰:「這件事情,我做出了不好的示範,產生了很負面的社會影響。出於我個人的意願,也與我的所屬公司進行了商議,最終決定永久退出娛樂圈。」

    語畢她彎身鞠躬,沒有委屈落淚,也沒有冠冕堂皇,沒有道歉,也沒有煽情。場下扛著攝像機的媒體們似乎還沒回過神來,都還在等著她下文,台上就已經結束了。

    發言是短暫的,後續的公關是漫長的。

    收了天價公關費的公關團隊早已經準備好了新聞稿,他們分批駐紮到國內幾個最大的娛樂社區上進行輿論引導,聯合了幾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頭部娛樂自媒體寫手,從各個角度把溫言前三十年的人生寫得繪聲繪色,可讀性極強。

    數十篇的稿子輪番被推上了幾家熱度最高的娛樂媒體的頭條。在各個版本拼湊起來的半真半假的經歷中,溫言成功立起了新的人設,成為了一個經歷悽慘、堅強隱忍、不畏流言、勇敢又努力的新時代女性。

    網絡上的輿論開始轉向,同時也因為人走瓜涼,事件在各個網站的娛樂版首頁掛了十來天后,就這麼逐漸淡出了大眾視野。

    一切都恢復風平浪靜,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後來溫言回公司拿東西那天,碰巧何硯也在,抱著手臂站在一邊跟她閒聊:「我聽說你們要結婚了?」

    她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模模糊糊的答:「可能會。」

    何硯還是一貫的那副有點刻薄又犀利的語調:「女明星就是看著風光,拋頭露面的又有什麼好,多少人削尖了腦袋往上鑽,最終想要的不也就是這樣的結局。你這是命裡帶的,事業既然已經起不來了,就安心好好嫁人去吧。」

    溫言無聲的笑了一下,沒有接話。

    離開公司之前她最後去了錄音室那一層。

    午休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小時,幾個錄音室里都有人。她在門外遠遠的看了看,其中有一間裡面是公司最近剛簽的新人,女孩子,二十出頭的年紀,身材纖細而輕盈,穿了條簡簡單單的白色裙子也很好看。她唱歌時的神情專注而投入,烏黑的眼睛裡流露出來的熱愛近乎虔誠,青澀的臉龐都似乎也跟著變得神聖起來。

    溫言站在門外,神色恍惚的看了許久。

    她想起她剛到公司的那一年,也是差不多的年紀。那時候她還很年輕,剛畢業,沒有進入過社會,音樂是她生活里唯一的事情,占據了她所有的精力,是她所有情緒的來源和出口。

    那時候她只是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公司對她是散養觀望的態度,成績的壓力不大,那年公司里有個新來的香港製作人,很欣賞她,總是用蹩腳的普通話誇她有天賦,跟她說要一直唱下去,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那時候她也以為自己可以一直唱下去。

    溫言慢慢的轉回身,步履緩慢的走向電梯。

    她突然無比懷念起那個時候的自己。可一切都已經遙遠的恍如隔世了。

    電梯門緩緩的在眼前合上,外面熟悉的景象越來越窄,直至完全消失。

    眼淚終於痛痛快快的流了出來。

    第70章 珍藏

    下午六點, 陸淵從公司里出來。

    車開上路後, 他打通了溫言的電話。忙了一整天聽到她的聲音,心情不自覺的有些愉悅, 微沉的聲音裡帶了點淡淡笑意:「今天都幹什麼了?」

    電話那頭輕聲細語的答:「上午打掃衛生,然後下午去了趟公司,拿點東西。」

    陸淵又隨口問:「晚飯吃了?」

    對方的情緒聽著不像是太高:「還沒有, 你要過來麼。」

    陸淵一時沒察覺到異常, 跟她說:「我晚上要回家裡吃飯,結束太晚的話就不過去陪你了。」

    她輕輕應聲:「好。」

    放下電話,溫言垂眼看著桌上攤開的一頁頁紙, 大概一共有幾十張,大部分是她寫過的曲子,還有些是她以前填的詞,字跡潦草的那幾張是她曾經隨手記下來的靈感。每一頁下面都標註了日期, 最早的一頁還是在大學的時候,紙張已經泛黃,字跡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她坐在椅子上安靜又落寞的看了半晌, 低著頭緩慢的逐一把它們理起來,收進了一旁的白色文件袋裡。她把文件袋放進從杭州拿回來的箱子裡, 蓋子合上時發出清脆的啪嗒一聲,像是對於她封存了過去的提醒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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