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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53:40 作者: 貓系女子
    回去路上,冬季來了,飄起小雪,嬸嬸半晌對她紅著眼道歉:「喬奈,原諒嬸嬸,下輩子嬸嬸給你贖罪。」

    喬奈搖頭,她想伸手去擦嬸嬸的眼淚,可她另外一隻手太冰冷,她舉起來,最終選擇放下去。

    接著幾場大雪,村裡的路無法通車,王姨說等雪停了再去,辦完退學手續的喬奈整天待在嬸嬸家的廚房裡,挨著木炭取暖。

    某日大雪初晴,剛放假日的一群學生在門口堆雪人,喬奈從屋子裡走出,滿片銀白的世界,枯枝黒木凌厲地刺破寒空,穿大厚棉襖的學生們在追逐打鬧,而她站在一旁顯得如此格格不入,整個人蒙著一層暗淡。

    一顆拳頭大小般結實的大雪球突然砸向她的腦門,喬奈險險地躲開,剛站穩便聽見以前同班的李苗在幾步外笑得捂住肚子:「哈哈哈哈……喬奈像個老太婆似的,穿的又丑又髒。」

    其他男生轟然大笑,正是虛榮愛美的年紀,喬奈也不例外,她鼻子發酸,屈辱感猶如螞蟻在啃噬她那點可憐的驕傲,她不甘的,帶著發泄似的,從地上抱起大捧雪,捏得緊實,然後要狠狠的砸往李苗。

    可是她的胳膊卻被人捏住,動彈不得。

    抓住她的力氣極大,喬奈偏頭,對方背著光,面容朦朧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中,穿著一身仿若夾帶寒氣的黑色風衣,氣質凜然,那雙捏在喬奈胳膊上的手一半都罩在黑色皮質手套下,露出四截修長白淨手的手指,指甲上有純白的月牙形。

    對方好似在笑,語氣里有笑意:「你是喬奈?」

    喬奈手鬆開,那雪球落在地上摔散,男人也跟著鬆手,放開她,補充地說道:「我見過你小時候的樣子。」

    他說的是純正的普通話,那種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喬奈只在語文課朗讀的磁帶里聽過,但那些聲音沒有這個男人來得親切溫暖。

    喬奈不解地看著他。

    對方把她當小孩似的揉揉她的頭髮,「走,帶我去見你大伯。」

    那些原本在嘲笑她的男孩子紛紛好奇地打量起和她親切的這個大人,看出對方不屬於這裡,他們只在電視裡見過明星穿這種毛呢的黑大衣,也只在電視裡看見過這麼好看的人。而這個青年無疑像是一道亮麗的景色,和落後的小村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

    喬奈帶他進屋,她給客人遞上一杯熱水,白瓷杯缺了一個口,裡面還有井水長年累月造成的黃垢,剛送到客人手上,喬奈便感到後悔,她不安地看著青年,以為青年會嫌惡。

    倒是青年安撫似地沖她一笑,那張英俊的臉顯得更加耀眼,不過熱水他並沒有喝上一口。喬奈隱隱感覺出他的教養雖好但藏不住挑剔。

    「我去喊我大伯。」她刷地跑出屋。

    大伯正在麥場看大缸里的種子發芽情況,遠遠聽見喬奈的喊聲,他走過來,問發生有什麼事。

    「有客人來了,」喬奈呵著霧氣回答,「從大城市裡來的。」

    大伯連忙跑起來,「來多久了?」

    喬奈跟在大伯後頭,「剛到!」

    她從不見大伯這麼急迫,當然在大伯和青年打照面時,更沒有見到大伯對一個後輩如此尊重。村子裡是按輩分排地位,大伯年紀和輩分排的和村長一輩,甚少給村里年輕人面子,卻對面前這位青年幾乎到了討好的地步。

    青年人很客氣,沒有端架子或是絲毫清高,他們在大堂里聊了很多話,喬奈沒有去聽,大人說話一般是不高興讓小孩子插耳朵,她在門外,獨自用腳去碾李苗那伙人在雪地上寫的罵她的字。

    不知過多久,她聽見背後有腳步踩在雪地的咯吱響,青年雙手插在風衣兜里,抬眼看著遠處白皚皚的山巒,用再平靜不過的語氣問她:「喬奈,你願意跟我走嗎?」

    深冬寂靜,完全用不上青年說第二遍,可喬奈好似聽錯:「您說什麼?」

    「你願意跟我走嗎?離開這,我供你上學。」

    這聲把寂靜打得更碎。

    喬奈尚在反應中,村里其他一群人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幾步遠遙遙地沖青年親熱的招呼,好幾位都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長輩,特意來和青年打照面。

    青年回身笑著一一回話,他架子放得低,甚至隨鄉俗說上他僅會的幾句方言。

    喬奈望著青年的側臉,眉骨柔和,鼻樑高挺,薄唇張合呵出冬日的霧氣,讓青年的側顏籠罩在朦朧間。

    該是這樣,喬奈想,這樣好看的人,該是隔著不真切的虛幻。

    這些人拉著青年閒聊,一直陪到晚上,晚飯時,青年又被村裡的長輩們讓到上席,推拖不得青年只好坐下,村里好久沒有如此熱鬧,滿屋子裡都坐著村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家摒棄平時各自的驕傲,客客氣氣和氣地笑說一團,問青年最近的近況。

    「剛從印度回來,」青年說,「交接完項目不久。」

    重要的場合小孩子是不能上桌的,喬喬奈端著碗坐在堂屋的人圈後,有一句沒一句的聽大人們的談話。

    大伯說:「還是這麼辛苦?沒打算換一份工作嗎?」

    青年搖頭,只是笑笑。

    村長道:「梁貞是活雷鋒,苦不苦和常人理解不一樣。」

    屋子男人看著青年的眼神齊刷刷的帶著敬佩。

    喬奈打了個兀長的哈欠,聽得昏昏欲睡。

    後來她放下碗,真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去睡覺,半夢半醒中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睜開眼,青年就站她床邊,彎腰和氣地說:「喬奈,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問你的問題。」

    喬奈當即想到他指的什麼,房間裡有股爛泥土揮之不去的味道,她在青年面前自卑地紅臉,「我不去。「

    青年好脾氣地問:「為什麼呢喬奈?」

    他靠近,「我會儘可能給你最好的教育環境。」

    「為什麼你要帶我走?」喬奈往被子裡縮。

    青年笑出聲,「村里人都說我是活雷鋒啊。」

    他笑起來一雙眼睛亮的仿若有光,不容喬奈再拒絕,他走出去前擅作主張,「就這樣說定了,今晚你收拾好東西。」

    第2章 叔叔

    第二日早上,喬奈走出房間時,堂屋門前的院子裡大伯站著在和青年說話。

    看見她,大伯問:「收拾好了嗎?」

    喬奈點點頭,原來大伯是知道她要走的,她整晚忐忑不安的心因為這一刻突然雀躍不已,這種心情稍後又令她自我唾棄,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喬奈其實你早高興得找不著北,昨晚上為什麼要先拒絕,想讓這種喜悅沖淡些?不要太理所當然?她覺得自個真是虛偽。

    青年轉過頭,對她露出見面以來第無數次友善的微笑,純粹得和山間最潔淨的雪一樣。

    喬奈自覺地低下頭。

    她還不來及吃早飯,來接青年的黑色轎車先到了,大伯幫她搬來行李,也只有一個輕便的箱子,這黃皮箱子還是伯母陪嫁的嫁妝之一,大伯送給她用,說去城裡帶著包袱會給梁貞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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