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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53:05 作者: 低手寂寞
孫茂財點點頭,面色凝重地推開房門,帶著兩人悄悄走了進去,病房裡整潔乾淨,老人正在沉睡之中,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口罩的醫生,正坐在桌子前寫著什麼,三人進來後,他並沒有回頭,只是手中的筆輕輕顫動了下,孫茂財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他一眼,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王思宇拉著張倩影的手,兩人並肩坐在床邊的長條沙發上,孫茂財輕輕走過去,在老人耳邊低語幾句,老人緩緩轉過身來,當張倩影看到他的相貌時,忽地驚呆了,險些驚叫出來,她趕忙雙手捂住嘴巴,怔怔地望著這位只在電視中才能見到的昔日首長,一時間手足無措,過了好久,才緩緩站起來,目光里滿是茫然。
王思宇也站了起來,輕輕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感覺到掌心裡已出了細密的汗珠,王思宇笑了笑,用力地握了握,隨後面色坦然地注視著病懨懨的老人,輕聲道:「於老,您好,我是王思宇,專程從玉州市來探望您的。」
於老的面容蒼老,臉上都是細密的皺紋,眼窩深陷,下頜處的肌膚有些鬆弛下垂著,受病魔的困擾,以往睿智的目光現在有些空茫,只是偶爾閃過的一縷精光,仍然攝人心魄,仿佛可以洞察一切。
老人左耳里塞著一個銀白色的微型助聽器,上下打量了王思宇半晌,才艱難地笑了笑,抬手指了指,示意兩人坐下,有些吃力地道:「好……好……來了……就好。」
王思宇捉住張倩影的那隻冰涼的右手,輕輕拉了拉,張倩影不自然地笑了笑,也隨著王思宇坐在沙發上,可她此刻仍然沒有從驚悸中回過神來,心裡跳得厲害,轉頭望了王思宇一眼,見他面色坦然,這才稍微定了定神,如雕塑般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敢動。
在孫茂財的幫助下,於老吃力地挪動下身體,斜靠在枕頭上,慈祥地注視著對面的兩個小輩,口齒不清地吐出十幾個音符來,孫茂財盯著他的口型,輕聲解釋道:「宇少,於老說你的鼻子以上和他長得最像,尤其是眼睛,下頜長得像媽媽。」
王思宇笑了笑,沒有說話,眼角卻有些濕潤,他勉強控制住情緒,儘量用平穩的聲音道:「於老,你要多休息,我相信手術一定會成功的。」
於老嘴唇顫動幾下,費力地點點頭,神色上有些疲倦,卻拿手指著張倩影,嘴唇蠕動幾下,孫茂財輕聲道:「於老說,你女朋友很漂亮,很好。」
張倩影羞慚慚地低下頭去,拿手擺弄著衣角,心裡卻是複雜到了極點,到了現在,她雖依然不清楚王思宇的真實身份,但已經隱約猜到了幾分,這種震撼讓她有些無所適從,一時間腦子裡亂亂的。
於老點點頭,嘴角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他艱難地把目光轉向王思宇,努力地吐出幾個字來:「好……好……工作。」
王思宇微笑著站起身子道:「一定,於老,您不要太傷神了,馬上就要動手術了,要保證休息。」
於老笑了笑,輕輕點頭,孫茂財便把被角掖了掖,三人在老人的注視下,緩緩走出房間,走到門口的時候,王思宇手把房門,轉頭向病床上深深地望了一眼,卻見老人費力地舉起手來,向他揮了揮,不知為什麼,王思宇的鼻子陡然一酸,眼淚唰地流了下來,他趕忙也擺擺手,轉身走了出去。
房門關好後,那位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口罩的醫生才輕輕丟下了筆,緩緩走到門邊,打開房門,凝視著三人的背影,若有所思,身後,於老喘息半晌,艱難地道:「春……恨……我嗎?」
京城市委書記於春雷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關上房門,摘下口罩,脫下大褂,轉身坐到床邊,雙手捧著那隻枯枝般皺褶的手掌,沉聲道:「爸,為了政治,於家的每個人都要懂得犧牲,我永遠都不會後悔。」
「可……我……後……了……」
說完這幾個字,老人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過了好久,才平靜下來,眼角卻流下一顆渾濁的淚珠。
第10章 京城相見(中)
晚上八點半,病房裡站滿了人,於家人都神情嚴峻地站在屋子裡,默默注視著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只有兩個頑皮的孩子渾然未覺,手裡拿著玩具,在床邊跑來跑去,玩得正高興,在他們的世界裡,還沒有生死離別的這個概念,更加不會明白,假如於老今晚辭世,那對於家人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這是一對龍鳳胎,是長孫於佑軒的兒女,平時很得於老的寵愛,於老半倚在床邊,笑眯眯地望著一對曾孫,於春雷與孫茂財分別站在病床兩邊,肅穆的表情中透著淡淡的傷感,屋子裡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除了那兩個不更事的孩子外,幾乎所有人都清楚,這極有可能是最後的訣別。
幾分鐘後,於老把目光從兩個曾孫身上移開,在人群中慢慢掃過,目光落在一個穿著深黑色西服,氣度不凡的青年人身上,注視良久,嘴角顫動幾下,於春雷明白父親的心意,忙拿手指了指,年輕人便分開人群,含淚走了過去,半跪在床邊,這個年輕人是於春雷的第三子,也是於老最鍾愛的孫子於佑民。
於佑民面色凝重,伸手抱著老人骨瘦如柴的身子,把嘴巴湊到於老耳邊,輕輕說了幾句,於老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緩緩伸出枯槁的右手,在年輕人的頭上輕輕撫摸幾下,人群中已經有人控制不住情緒,輕輕地抽泣起來,哭聲驚動了兩個尚不懂事的小孩子,兩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時也停住腳步,愣愣地望著周圍的人。
怕小孩子受到驚嚇,於春雷的夫人邵銀芳努努嘴,小女兒于晴晴忙走過去,拉著兩個小孩的手,輕聲道:「走,跟姑姑到外面去玩。」
兩個小孩子聽話地點點頭,跟著小姑姑走了出去,孩子的媽媽陳洛華也從後面跟了出去,她坐月子的時候落下了胸悶的病根,在這屋子裡站久了,就有些透不過氣來,再加上娘家的原因,於家人這些年對她的態度並不是很好,陳洛華也不願意與婆家人走得太近。
十幾分鐘後,於老在醫生的簇擁下,被緩緩推進了手術室,手術室的房門關閉的那一刻,孫茂財猛地沖了過去,雙手緊緊地貼向手術室的玻璃門,雙眼透過玻璃窗向里望去,雖然入眼處只有一片白色,但他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哪裡,於老生病的這些日子,他的面色似乎比以前要蒼老許多,那原本筆直的後背也微微駝了下來。
於春雷站在門邊,想起父親立下的那份遺囑,他的心臟像是忽地被什麼東西猛烈撞擊了一下,竟有些痙攣,他的右手忙按住左胸,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面色瞬間變得慘白,旁邊的大兒子於佑軒注意到他的異狀,趕忙伸手扶住他,先將於春雷攙到長條沙發上坐好,又從他西服口袋裡摸出藥瓶,擰開蓋子,倒出兩粒白色的藥品送到於春雷的口中,旁邊已有人遞過水來,於春雷就著熱水將藥片服下,坐在墨綠色的長椅上歇了半晌,他臉上的氣色才變得好些,只是仍有些晦暗。
於佑軒皺了皺眉頭,輕聲道:「爸,要不先回屋裡休息會吧,有我們在這就好。」
於春雷擺了擺手,閉上眼睛,靜靜地坐在長條沙發上,不再說話,走廊里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等待著手術的結果,於春雷的夫人邵銀芳的臉色蒼白,不停地在念著阿彌陀佛,老天保佑,她的小女兒于晴晴坐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在輕聲安慰著她,但兩人的手都是冰涼一片,大家都很清楚,老人家年邁體弱,做這樣的大手術風險極大,估計很難闖過這一關了。
於春雷與夫人邵銀芳共生下三子一女,於家的子女中,老大於佑軒忠厚老成,性子隨和,沒有半點太子黨的派頭,早年在清華就讀,畢業後在京城幹了兩年,便外放到閩南省發展,曾任南方某市常務副市長,但受到一起重大經濟案件牽連,險些被攪到泥潭之中,拔不出來,最後雖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全身而退,但仕途之路卻已經走到了盡頭,此後調離了閩南省,一直在某大型國企任職。
於佑軒的夫人名叫陳洛華,她系出名門,乃是皖西陳系這一代的長女,在總政歌舞團工作,但近年來,陳系與於家關係日趨緊張,陳洛華夾在中間極難做人,儘管老公實際上已經退出政壇,但無論娘家人還是婆家人,都沒有給她好臉色看,陳於兩家斗得厲害時,即便別人沒有說什麼,她也覺得尷尬,就常把氣撒在老公身上,夫妻二人這兩年常因家庭瑣事爭吵不休。
於家老二名叫於佑江,他年輕時就是京城裡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在讀書時就不太安分,整日和一些公子哥廝混,經常惹出些事端來,畢業後把他分到河北某市,打算磨磨他的性子,讓他吃些苦頭,可於佑江對從政全無興致,在下面歷練時,因為性子散漫,被頂頭上司批評了幾句,當場沒有壓住火氣,一怒之下打了市政府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