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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53:05 作者: 低手寂寞
    王思宇沒有抬頭,「嘩啦」一下翻動著手中的報紙,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輕聲道:「說說看。」

    聽著賀焰飛的匯報,王思宇眼角的餘光不時瞥向門邊,二十分鐘後,廖景卿便帶著瑤瑤出現在門口,她的旁邊還有一位披著金色波浪長發的女人,那女人雖然已是半老徐娘,依舊皮膚白皙,風韻猶存,王思宇猜想,此人或許就是瑤瑤提到過的張阿姨吧。

    王思宇見她們兩人說說笑笑,看起來很是親密,兩人牽著瑤瑤的小手,在窗邊尋了位置坐下,點了咖啡甜點,邊喝邊聊,幾分鐘後,門口又出現一個人影,王思宇只匆匆瞥了他一眼,便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趕忙將帽沿向下拉了拉,遮住大半張臉,心中一片狐疑:「怎麼會是他?」

    第3章 第二春

    來的人恰恰是青州市的專職副書記周松林,他梳著整潔光亮的大背頭,雖說身材有些稍稍發福,但脊背拔得筆直,臉上帶著和煦的微笑,儒雅中透著剛毅,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大領導的派頭,那是幾十年來在官場中培養出來的,擁有這種氣質的人,即便是穿著再普通的衣服,也隱藏不住,而沒有的人,即便刻意偽裝,也模仿不出。

    王思宇推了推帽沿,拿報紙遮掩住面部,只用眼神跟著周松林移動,見他信步走到廖景卿的對面,廖景卿和她的同事便微笑著站起來,三個人打完招呼,便坐在那裡閒聊,兩桌的距離有些遠,儘管耳朵豎得老高,王思宇只聽到廖景卿微笑著說了一句「您就是周媛的爸爸吧。」

    接下來,就聽不清他們在講什麼,但從這三人的面目表情和動作舉止來看,王思宇已經猜出了幾分,這分明是個誤會,周松林顯然是來道歉的,而非是相親。

    稍加思索,王思宇便確定,這種可能性極大,周松林因為當年打的一個招呼,導致廖長青在畢業分配上受到刁難,被發配到玉源縣的煤礦上,死於一場意外的礦難,這件事情不但導致周松林父女反目成仇,也使得廖景卿備受打擊,在這件事上,周松林一直耿耿於懷,這是他最大的一塊心病,現在他和女兒的關係,因為自己前段時間的穿針引線,居中協調,已經漸漸有和好的跡象,假如能夠求得廖景卿的諒解,或許,他的自責和痛苦就會少些。

    從剛才的情形來看,想必周老爺子這次是專程前來向廖景卿謝罪的,瑤瑤年紀小,極可能聽錯了電話內容,這才導致虛驚一場,王思宇端著咖啡笑了笑,暗想這便是所謂的關心則亂吧,自己太在意廖景卿了,這才會患得患失,鬧出誤會來。

    接下來的情景,更加證實了王思宇的猜測,十幾分鐘後,周松林從桌邊站起身來,向廖景卿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廖景卿則微笑著站起身來,和周松林握了握手,輕聲交談了幾句,便帶著瑤瑤先行離開。

    看著廖景卿裊娜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王思宇長出了一口氣,端著杯子笑了笑,衝著坐在對面,有些茫然的賀焰飛點頭道:「好,那就先這樣,你和小邱加個班,到亞鋼下面的企業去跑跑,結合去年調查的情況,整理出一份詳細材料來,周二下午前交給我。」

    賀、邱兩人忙站起身來,轉身向門外走去,邱兆官走到半路時,忽地瞥見正端著咖啡微笑的周松林,以及坐在他對面笑吟吟的那位中年美婦,他忙抬手遮住側臉,快步走了出去。

    王思宇望見這一幕,不禁微微皺眉,若有所思地端起杯子,品上一口咖啡,笑了笑,便把目光投向周松林那桌,這時卻見那中年美婦極為動情地說了幾句,周松林似乎也頗有感悟,伸出手來,搭在那婦人白淨的手上,輕輕地拍了拍,兩人四目相對,竟好似擦出火花來。

    王思宇低頭啞笑了半晌,暗想這回老爺子應該不會再嚷嚷年老寂寞了,只是仍覺得有些好奇,這兩人是什麼時候勾……

    嗯……

    相識的呢……

    正看得有滋有味時,卻見兩人離開桌子,一前一後走出咖啡店,王思宇趕忙拿報紙做掩護,從後面小心地追了出去,站在門口,見周松林和那中年美婦出了門後,就不再說話,並且有意識地保持了幾米遠距離,似是毫不相識的路人般,分別招手上了計程車,一個向東,一個向西駛去。

    王思宇將報紙捲成筒,皺著眉頭在掌心裡拍打幾下,便嘿嘿地笑了起來,昨晚接到杜峰的電話時,他就有些納悶,全省經濟會議明明是在永頤山莊度假村召開,周老爺子怎麼會約自己在銀泰大酒店見面呢,有情況,絕對有情況……

    王思宇下意識地揉著下頜,眼睛裡冒著精光,腦海中也開始浮想聯翩起來,看樣子,周老爺子這棵老樹,極有可能會煥發第二春。

    回到家中不久,王思宇便接到了辦公廳副主任,督查室主任梁桂芝的電話,梁桂芝在電話里讓他對亞鋼的事情重視起來,估計用不了多久,督查室就會再次派人進駐亞鋼,王思宇向她打聽了一些具體情況,梁桂芝便輕聲講述起來。

    去年四月中旬,因對企業改制重的工作組引發不滿,上千名亞鋼職工將改制工作領導小組的幾名成員圍困在辦公樓內,不許他們外出,圍困時間長達六十八小時,直到國資委和省政府的兩名領導親自到現場做出承諾,改制將無限期暫停,工人們才陸續撤離。

    事後,在省委文書記的指示下,省委督查室派出以肖冠雄副主任為組長的督察組進駐亞鋼集團,進行了為期兩周的明察暗訪,但由於亞鋼集團上下牴觸情緒強烈,肖冠雄在多次碰壁後,為避免再次激化矛盾,就給梁桂芝打了電話,督查組在沒有絲毫收穫的情況下,便糙糙撤離。

    柳顯堂自殺前曾任亞鋼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總經理、黨委書記,曾經是玉州市名噪一時的風雲人物,他從一個普通的鉗工,經過自身的努力,最終當上了亞鋼的一把手,而在近十多年來,曾多次當選為省人大代表、省總工會先進工作者、省勞動模範,雖然近幾年企業經營狀況不佳,但他還是經常受到媒體的追捧,除了一些津津樂道的花邊新聞外,前年民間還爆出他拒當副市長的傳聞,這更增加了他的傳奇色彩。

    通過梁桂芝的透漏,王思宇得知,柳顯堂之所以會自殺,極有可能與他在境外賭博的事情有關,公安部一個月前,曾向邊境周邊七省區公安廳發出通知,令他們展開一次大規模的行動,全力清剿邊境一線的賭博犯罪活動。

    這次的專項行動收穫頗豐,除了令一些賭場關閉外,也抓獲了一批長期越境賭博的賭徒,而根據其中兩人的交代,辦案人員掌握了柳顯堂挪用巨額公款進行賭博的部分證據,正當辦案人員打算繼續追查時,柳顯堂提前得到了風聲,在凌晨兩點半鐘的時候,從亞鋼總部大樓的十七樓辦公室內,推開窗戶跳樓自殺。

    柳顯堂的屍體是在凌晨四點多鐘被一位早起晨練的工人發現,因此報了案,警方從他的辦公桌上發現了一封悔過書,在悔過書里,他承認,自己曾十多次打著出國考察的旗號,在緬甸等地的境外賭場進行豪賭,由於前兩次賭博輸掉了二百萬,他不甘心,便總想著翻本,沒想到越賭陷得越深,直到十幾天前的最後一次參賭,他共計輸掉三千六百萬元。

    掛斷電話後,王思宇把黑皮本子丟到一旁,又拿起那份報紙,皺著眉頭看了起來,他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忘記了,但任他如何努力去想,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晚上七點半,王思宇如約來到銀泰大酒店,敲開了周松林的房門,周松林的精神很好,滿面紅光,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眉宇間有著難得一見的愜意,他穿著一件深灰色格子睡衣,臉上帶著一副老花鏡,正坐在朱紅色的沙發椅上看文件,見王思宇進來,便抬頭笑了笑,伸手向旁邊一指,王思宇便微笑著放下手中的一袋水果,坐到沙發上,靜靜地等待。

    五六分鐘後,周松林把手中的文件放在茶几上,把老花鏡摘下來,丟到文件上,從煙盒裡抽出煙來,向王思宇丟過去,兩人抽著煙閒聊起來,周松林問起他最近的工作狀況,王思宇便大略講了一遍,在沉吟一會後,他便蜻蜓點水般地把方侯之爭的事情也捎帶提了一下,但在很多地方都有所保留,沒有講得太細。

    周松林是何等人物,只抬眼望了王思宇一眼,便拿起一管簽字筆,輕輕地敲打著茶几,皺著眉頭道:「方侯相鬥,那是高層間的利益之爭,也是兩大勢力的明爭暗鬥,如此風雲,哪裡是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能參與的,你啊,就給我躲得遠遠的,老老實實做事,千萬不要犯糊塗。」

    周松林似乎並沒有在意王思宇身份的變化,依舊是以長輩的口吻對他進行著教訓,而王思宇也不以為意,反而覺得這很正常,很多時候,周松林在他面前並不像一位市委副書記,反而像一個很愛嘮叨的尋常老人,事實上,王思宇和這位周老爺子似乎都很享受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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