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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53:05 作者: 低手寂寞
    周秘書長聽完頓時來了興致,臉上表情立刻豐富起來,站起身來,親自為王思宇倒了杯茶,遞到他手中,笑容可掬地道:「小王啊,不要急,喝口茶慢慢講,把來龍去脈都講清楚。」

    王思宇避重就輕,沒有把如何與方家人結識的事情講出來,只是將酒桌上的話挑重點複述一遍,當然,個別地方稍稍做了些藝術性的處理,但周秘書長是何等人物,當聽到方台長講到這件事可能跟宣傳部王部長有關時,他就已經確信無疑了,這和他最初的猜測不謀而合,此事背後必定有人躲在幕後推波助瀾。

    周秘書長看似隨意地向門外輕輕一瞥,隨後壓低聲音,輕聲道:「小王啊,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表示感謝。」

    王思宇忙說:「我個人沒做什麼貢獻,只是在秘書長的部署下,盡力把份內的事情做好。」

    周秘書長眼睛一亮,眉頭也微微上揚,臉上的皺紋慢慢舒展開,笑容就愈發燦爛起來,暗想這小伙子倒不貪功,還知道把榮譽讓給領導,這份心胸還真是寬廣,孺子可教啊。

    他並不知道,在這件事情上,王思宇剛剛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作為一個剛剛參加工作一年多的小科員,就算立下再大的功勞又有什麼用?

    榮譽理應屬於領導的,只有讓出這份榮譽來,才會得到領導的賞識,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只是事到臨頭,很多人不捨得而已,捨得捨得,沒有舍,又怎麼會有得?

    「這件事你還跟別人提過沒有?」周秘書長端著茶杯思慮了半天,才又輕描淡寫地拋出這句話。

    「沒提過,我剛回來就馬上向秘書長匯報,請秘書長放心。」王思宇趕忙回答,他刻意把最後一句話說得很重。

    周秘書長當然清楚這是王思宇在表態,就微笑著放下茶杯,從容不迫地從煙盒裡抽出兩根大中華,丟給王思宇一根,隨後夾起另一根,點著火後深吸了兩口,才神情莊重地望著王思宇道:「是啊,有些情況很複雜,牽扯到市委重要領導的傳言,不能輕信,更不能四處傳播,至於方台長那邊,我的意見還是要繼續把工作做紮實了,防止出現反覆,我們既然是來滅火的,就要滅得乾淨,滅得徹底,要不留隱患,更要嚴防死灰復燃。」

    王思宇忙點頭,心想秘書長的水平就是高,考慮問題更全面些,當然,他也清楚周秘書長實際上是在暗示,讓他繼續保守住這個秘密,不要講出去,看來周秘書長也要利用這件事情做些文章。

    想到這裡,他就又主動上去給周秘書長的茶杯里添上水,並沒有絲毫居功自傲的輕慢,周秘書長臉上的笑意就更濃了,簡單問了幾個關於王思宇的工作生活問題,在得知王思宇自小沒有父親,母親又在去年得病逝世後,就感嘆了幾句,說了些勸慰的話,過了幾分鐘後,就將身子向後一仰,靠在沙發上打了個哈欠。

    王思宇趕忙起身告辭,周秘書長居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親自將他送到門口,伸出那隻寬厚的手掌用力地和他握了一下,看似漫不經心地低聲道:「小王啊,你很不錯,好好干!」

    王思宇不禁怦然心動,他當然知道,這句話從一位市委常委嘴裡說出來是什麼份量,他怕驚動其他房間的人,也就沒有回話,而是迅速離開。

    他這個舉動無疑又給自己加了分,周秘書長向來以為老要張狂少要穩,他並不太喜歡時下個性張揚的年輕人,所以王思宇今天的表現,讓他非常欣賞,這個小伙子能幹,沉穩,低調,懂得分寸,的確是個可造之材。

    輕輕關上房門,他抱著雙肩在屋裡轉了幾圈,隨即苦笑著自言自語道:「沒想到媛媛這孩子看人倒真挺準的,可惜了啊,我當初一時不慎,犯了大錯,搞得現在跟親生女兒像仇人一樣,真不應該啊……」

    王思宇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打開燈,把畫板抱過來,小心翼翼地將陳雪瀅的素描像揭下來,貼在胸前,這才又躺下,迷迷糊糊中,腦子裡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斷章》中的詩句來: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雪瀅師母啊,你裝飾了我的夢,今夜,誰又在裝飾你的夢呢?

    而此刻城中某處的高樓之上,一間裝修豪華的房間裡,關著燈,陳雪瀅披著一襲輕紗,正端著盞熱茶,赤腳站在明亮厚實的落地玻璃前,仰頭望著天空中一輪明月發呆,如水的月華,靜靜地傾瀉在她孤寂的身前,微微流淌,而她背後的臥室里,鼾聲如雷。

    第5章 借花獻佛

    第二天清晨,吃早餐的時候,幾乎工作組的所有成員都發現周秘書長心情大好,在餐桌上談笑風生揮灑自如,仿佛漫天的陰霾都已一掃而光,大家就在心底暗自佩服,秘書長不愧是市委常委,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困難,都能迅速調整好狀態,單單就這份鎮定功夫,就讓眾人自嘆不如。

    吃過飯後,周秘書長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宣稱經過昨晚的深思熟慮,他打算今天親自去拜會電視台的方台長,無論如何都要勸說對方顧全大局,不要做出傷害青州人民感情的事情,因為是在對方家裡會面,所以人太多了不好,就只留下小王陪同,其他人就直接由劉副部長帶隊返回。

    劉副部長捏著下巴,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昨天晚上周秘書長還在跟他大談要發揮集體的力量,打好這場攻堅戰,今早怎麼會突然變卦了呢?

    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周秘書長怎麼會如此高調地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呢?

    看來,事情已經有了新的變化,但他巴不得早點扔出這個燙手的山芋,以他目前的處境,韜光養晦才是硬道理。

    見周秘書長微笑著徵求自己的意見,劉副部長就連連點頭,笑著說:「那就辛苦秘書長了,預祝秘書長馬到成功,那我們就在青州敬候佳音。」

    鄭副主任忙殷勤地湊到周秘書長身邊,小心翼翼地問道:「秘書長,小王太年輕,經驗不足,我有點不放心,要不我留下跟您一起去?」

    周秘書長皺皺眉頭,心說你留下來頂個屁用,不讓小王帶路我都進不了方台長的家門,於是他沒有搭理鄭大鈞,只說既然劉副部長不反對那就這麼定了,隨後「哼」了一聲,轉身就出了餐廳。

    鄭大鈞當場被晾在一邊,他見其眾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來,就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很沒面子,捂嘴乾咳了幾聲後,為了掩飾尷尬,就故意大聲地對王思宇說:「小王啊,一定要陪好周秘書長,絕對不能出現半點疏漏,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還沒等他說完,王思宇卻早已經悶著頭走遠了。

    其他人雖然沒有講話,卻都在暗自嘲笑,這個鄭大鈞講話真是沒水平,人家堂堂秘書長都放心了,你一個副主任有什麼不放心的?

    一分鐘內接連吃了兩次癟,鄭大鈞的臉就更掛不住了,臉色鐵青,嘴角禁不住微微抽搐,他見周圍的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盯著自己,那些目光就如同錐子般銳利,扎得他臉上疼痛,他趕忙掏出手機,調處一個號碼來,撥通後大聲喊:「老吳嗎?這樣,今天有個臨時任務,你開車到省城的銀泰大酒店,等周秘書長辦完事後把他安全接回青州,絕對不能出現半點疏漏,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鄭大鈞就這樣一邊打電話,一邊慢慢往回走,暗想秘書長平時做事四平八穩,向來照顧底下人的感受,很少有發脾氣的時候,今天這是怎麼了?

    居然讓自己當眾出醜,這個跟頭摔得不明不白的,真是夠窩囊的。

    在其他人都在收拾東西準備上車的時候,信訪辦黃主任鬼鬼祟祟地溜到周秘書長房間,敲門進去後,說了幾句恭維的話,隨後從懷裡掏出兩條玉溪煙,說:「都是信訪辦惹出的麻煩,我的工作沒做到位啊,這兩條煙請秘書長務必幫忙捎給方台長,就說改日小黃一定登門賠罪。」

    周秘書長當然不知道這兩條煙里的貓膩,就笑著說一定捎到,並寬慰道:「小黃啊,回去別背包袱,人非聖賢,工作中出點失誤很正常,這幾年信訪辦在你的領導下成績還是很突出的,再說這件事也不能都怪你,那些鬧事的人也有責任嘛,更何況你當時還沒在現場,好好干,我很看好你。」

    這幾天黃主任著急上火,受盡白眼,聽了這些暖心的話大為感激,一時情緒失控,竟然哽咽地哭了起來,周秘書長似乎也大有感觸,輕輕拍拍他肩膀,說:「小黃你放心,如果有必要,我會出面替你說話。」

    黃主任千恩萬謝後才走出房門,過了不到十分鐘,中巴車就徐徐開走了。

    王思宇撥通了方如海的電話,鈴聲響了半天,那邊才傳出懶洋洋的聲音,「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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