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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6:09 作者: 印久
所以侯英廷順著他的話說:「是這樣,是這樣吧。」
韋春齡聽到這裡就走了,所以她不知道孫立接下去說:「可是大哥,你很喜歡韋姑娘吧?我表妹落葬那晚,你喝醉酒,跟我說你可能愛上了一個男孩子,註定要一生單戀了。幸好這男孩子原來是韋姑娘扮的。我看韋姑娘也挺喜歡你的。你們郎有情,妹有意,中間又無阻隔,那還等什麼呢?」
侯英廷笑了,他說:「你說得一點不錯。其實這幾天,我仔細想過了,我決定,不管她以後會不會恨我,我還是要試著問問她,願不願意跟我一起過。」
「大哥!」
韋春齡這時已回到流水宴邊。客人似換了一撥,新來的不再熱衷於拼酒划拳,而是抿一口酒,談論兩句時事。雖然戰局僵持,但大多數人都相信,離清帝退位,已經不遠了。
韋春齡失魂落魄,想找個空位坐下,不留神撞到一個人。她忙說「抱歉」,一瞥眼,卻發現撞到的是那木。
那木站了有一會兒,她雙眼發直,精神比韋春齡還差。她看到韋春齡,隨口問:「他們說的是真的?」
韋春齡「啊」了一聲,沒反應過來。
那木說:「皇上真要退位了?」
「哦,可能吧。」
「他退了,誰繼位呢?」
「沒有人。」
「怎麼會沒有人?一定有的。你不知道,就別亂說!」
韋春齡很不耐煩:「我們推翻滿清政府,是為了建立一個由人民當家做主的新國家,以後國家統帥,一律由人民選出,還有愛新覺羅家什麼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時候還裝什麼?」
那木臉色慘白,怨恨地看了韋春齡一眼,別轉身就走。徐媽也不贊成地看了看韋春齡,追隨女主人而去。
韋春齡心情更加惡劣,從席上拿了瓶酒,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順迴廊柱子爬上屋頂,坐在翹起的飛檐後,一個人喝悶酒。
她坐沒多久,就聽到底下一陣喧譁,侯英廷和孫立來了。流水宴上,又開始新一輪的拼酒和划拳。
宅里已經亮燈了,侯英廷的臉正好被一隻白熾燈照住,韋春齡雖然離他有一段距離,也可以看清他,從容不迫地進行觀察。侯英廷是上了戰場能立軍威,下了戰場能與將士打成一片的統帥,光從將官們和他拼酒的方式,也可看出他們對他的尊重與愛戴。
侯英廷起先還轉著腦袋,似在尋找什麼人,後來被一個接一個的挑戰者灌得暈頭轉向,也就顧不得了。等他徹底醉倒後,幾個軍官半扶半抱,將他弄回臥室。
韋春齡貓腰在屋脊上一溜而過。她蹲在侯英廷的房間屋頂上,等那些軍官都走了,她才像幽靈一樣飄進去。
侯英廷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她走去坐在他床邊,對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侯英廷的臉一點點落在月光中,又一點點游離到月光外。
韋春齡想:「多麼可惜,這個人要是我丈夫就好了,我們可以並肩作戰,一起改變和守護我們的家園。可惜,他不要我這樣的男人婆。而我,我現在明白了,我永遠也不會甘心成為乖巧地在家等他、讓他可以徹底放心的小媳婦。那麼,我們只有再見了。」
韋春齡得出結論的時候,覺得心裡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無名的巨力從四面八方扯著這道口子。她第一次失戀,像是坐在懸崖邊上,稀奇地看著山石順著崖壁轟隆隆地落入無底深淵。她痛苦的同時也很驚訝,她竟然會因為失戀而這樣疼痛?眼淚掉下來的時候,她拿手掌接了,去月光里照一照,像是要確認它們和因其它情況掉落的淚水有什麼不同。
最後,韋春齡想以一個吻來道別,她的鼻尖已經觸到侯英廷的鼻尖,她又改了主意,覺得這樣做太落於形式,不夠乾脆利落。
她不是為了期待重逢而告別,也不指望這個人作為初戀,永遠占據著她的一段記憶。告別,就是告別。是愛情的離去、消逝、徹底的滅亡。以後即便他們再遇上,她也不會再愛他了。美好的告別像是精神上刻意的藕斷絲連,她不需要。
韋春齡抹抹眼淚,就這樣轉身離開了。在她轉身的瞬間,她對侯英廷註定消亡的愛達到了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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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侯英廷估算著韋春齡差不多吃完了早飯,就去隔壁找她。
韋春齡不在,只有韋景煊一個人。他穿著睡衣,坐在桌前,桌上早餐幾乎沒動過。韋景煊眼睛有些浮腫,正含著一根筷子發呆。他手邊有張紙,胡亂寫了句話:「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侯英廷努力抑制住自己的不滿,他說:「你一個人?」
韋景煊這才注意到他,忙將手邊紙捏成一團,扔到紙簍里。然後,他慢一拍地察覺到侯英廷的情緒,有些譏諷地笑了笑,說:「嗯,我一個人。」
「你姐姐呢?」
「她昨天收到孫中山的電報,今天凌晨就走了。」
侯英廷「啊」了一聲。
韋景煊忽然想起件事,讓他等等,他跑去裡間,不一會兒功夫拿了只白玉手鐲出來:「春兒說,這隻手鐲是一個叫俞挽師的人送給你媳婦的,誤落到她手中,一直沒機會還給你。這次她走了,以後怕不大容易再碰到你,所以讓我把這隻手鐲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