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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6:09 作者: 印久
韋春齡的口氣如同在菜市場按斤兩稱肉,再平常不過,她說:「只是攔人,不是正面衝突。師父走時留下洪門的眾兄弟供我調動,再問廷字營要五百精兵,我覺得夠了。」
侯英廷點點頭,突然轉向商昌友:「第一個問題解決了,還有兩個呢?」
商昌友收回心神,說:「第二個,關於製造紛亂,可有限制?」
「沒有。」
「完全沒有?」
「完全沒有。殺人不咎,搶奪無罪,只要不叫我帶兵進來時撞見他們行兇作惡,隨他們做什麼。」侯英廷說著,瞥了一眼韋春齡。韋春齡不知在想什麼,面無表情。
商昌友說:「明白了。這可是將野獸放出籠子,成都真要大亂了。最後一個問題,怎麼抓趙爾豐?由韋姑娘動手嗎?這傢伙狡猾得很,不派人專門盯著,怕到時一片混亂,他趁機溜了。」
侯英廷沉著一笑:「這你不用操心,我已派人入總督府,隨時監視他,他逃不了。」
商昌友滿意地點點頭,也瞥了眼韋春齡。韋春齡知道他誤會了,以為侯英廷所說的人是韋景煊。
侯英廷覺得他的會議結束了,留下餘人繼續商定細節,他一個人走到院中抽菸。
煙抽到一半,他聽到身後開門聲,韋春齡披著斗篷走了出來。
天愈發冷了。韋春齡的臉一半藏在兜帽中,帽子周圍一圈白狐狸毛,竟似沒她的皮膚白。她一雙大眼睛熠熠生輝,看著侯英廷的時候,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夾雜著挑釁和不甘的溫柔,好像西風磨蹭著初生小鹿額頭的絨毛。
侯英廷避開她的目光。他覺得有些奇怪,他一開始的確是想把韋春齡摒棄在這次行動之外的,怎麼最後還是如了她的意呢?
「走了。」韋春齡沖他擺擺手。
侯英廷叫住她:「我看你在自流井替人打抱不平,還以為你會對我的奪城計劃有所異議。」
「這是兩回事。」
「你們女人家都容易心軟,你不覺得我為了奪權,犧牲部分百姓的利益甚至生命,很殘忍嗎?」
韋春齡覺得這話有幾分刺耳,她本能地覺得侯英廷是故意刺激她,仿佛等著她說出什麼蠢話,來讓他自己高興似的。她想了想,說:「你喜不喜歡吃豬肉?」
侯英廷不明白她的意思,謹慎地沒有接話。
「有的人喜歡吃豬肉,或者覺得有必要吃豬肉,但他們不想看到豬被殺的過程。我吃豬肉,我也專門去看過人殺豬。豬也不是無知無覺、任人宰割的。你拉它上屠宰場,它有預感,會拼命反抗,四隻蹄子牢牢扒緊地面,兩隻眼睛滿是哀傷……我一直覺得,只有能夠正視血腥的人,才真正懂得如何行使力量。我為弱者打抱不平,但我也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運作的。如果我不能比敵人更心狠手辣、洞若觀火,我就不配為民眾發聲,成為他們的盾牌。」
侯英廷微微吸了口冷氣,渾身掠過一陣激靈靈的顫慄。這個女孩子,無論何時,總能以席捲之勢,撞動他的心靈,震撼他的理智,帶給他咸腥而生猛的歡樂。
韋春齡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番話對侯英廷的影響,得意地笑了笑,幾乎忍不住要過去捶他一拳,或者抱他一抱,但她胃裡馬上淌過一陣火辣辣的關於劍南春的記憶。她想:「他是很好的,但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她再次沖侯英廷擺擺手,快步離開了。
第57章 明遠樓的兩次槍聲
蒲殿俊在屋內走來走去,心神不寧。
外面走廊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蒲殿俊迫不及待地去拉門,正好外邊的人往裡推門,門險些撞到他臉上。
蒲殿俊往後踉蹌了兩步,問進來的韋景煊和張瀾:「情況如何?」
張瀾說:「查實了,巡防軍確實受趙爾豐挑唆,預備兵變。」
蒲殿俊還不肯相信,說:「你們怎麼查的?」
張瀾說:「我們找了幾個巡防小兵喝酒,把他們灌醉,從他們嘴裡挖出了真相。」
「他們對我有什麼不滿呢?」
「哎唷,火燒眉毛了,你還有功夫想這些個?先想想怎麼應對吧。」
韋景煊是三人中看上去最鎮定的一個,他說:「聽那幾個巡防軍的意思,他們打算在蒲都督明日閱兵時製造混亂,殺了都督,然後推趙爾豐為新都督。現在成都的大半軍隊仍是聽趙爾豐指揮,軍隊一旦譁變,對你們十分不利。依我看,你們不妨先出城避避風頭,等曹篤他們回來,再想法子重新入城,奪回失地。」
蒲殿俊一臉煩惱,連連搖頭:「罷了罷了,我只是個書生,為百姓發聲,充當他們的傳話筒,是我所能;政治權謀,領兵打仗,是我所不能。我只求平安離開,找個地方繼續讀書寫字,不指望再來搶奪什麼失地。」他說著,幾次忍不住忿忿地看向張瀾,心中怨怪:「要不是他們當初多事,我也不會被逼入如今的尷尬危險境地。唉,還是羅綸聰明,一開始就拒絕在這勞什子軍政府中擔任任何職務,出來後就投入他的編輯工作。」
韋景煊本來還預備了幾個方案,勸蒲殿俊離開,不過蒲殿俊省了他的手腳,他一說,他就去收拾行李了。
不知是行李簡潔,還是蒲殿俊早已做起了離城的準備,不出一個小時,他已一切就緒,帶著他的家人悄悄離開了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