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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6:09 作者: 印久
她午飯沒吃多少,但胸中鬱憤難忍,將吃下去的全吐了出來。
渠紅哭哭啼啼地去請大夫。
她一走,安毓秀便掙扎著起床,簡單收拾了一下,挾著雷霆萬鈞般的決心,一個人走去紫梧書院。
載振現已把這個書院當作半個臥房。眼看仕途無望,尋歡無門,他將大部分時間花在了研究史料上。
小廝通知他安毓秀來了,他頗為吃驚,甚至顯出一絲狼狽。他喝了口茶,說:「讓她進來。」
安毓秀進來了,夫妻兩人面面相對,一瞬都覺得對方有點陌生。安毓秀模模糊糊想起她剛嫁給載振那會兒,雖然談不上喜歡,但也曾有過真心交付的片刻,如今面對面,卻也像隔著山河千里。
感傷一閃而過,安毓秀的心裡現在只有她的情人。她說:「有件事,我早想和你說,你一直不來,我只好自己過來找你。」
載振說:「什麼事?」
安毓秀嘴唇微微發抖,載振本能地伸手想扶她坐下,但又馬上收回了手。安毓秀心中不可阻擋的仇恨壓制住了她的軟弱和激動,她說:「這事,也許你覺得有點聳人聽聞。」
「這年頭,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你幾年前娶的那個女人……」
「哪個?」
「就是王爺替你搶來的那個,他其實,其實不是女人。」
「你說韋守中的女兒?」
「你們搶來的,是韋守中的兒子。他有穿女裝的怪癖,被你們誤當作女人了。」
載振出乎意料的平靜。
安毓秀反倒震驚了:「你不奇怪我怎麼會知道嗎?」
載振看著他手中的毛筆,筆尖的墨水正在一點點變干。他懶洋洋地問:「哦,你是怎麼知道的?」
安毓秀尖聲說:「因為他趁你不在,經常跑來我屋裡說些瘋話,想要對我無理。我已經忍無可忍,請你為我抓住他,重罰他!」
載振終於撩起眼皮,定定地看住安毓秀,卻是叫她心驚肉跳、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的目光,充滿仇恨。
但她還是叫起來:「你為什麼無動於衷?一個男人,混入王府,調戲你的妻子,你居然完全無動於衷!」
「誰說我無動於衷?不過有些事情,激動過一次就行了,多了,不值得。」
「你什麼意思?你已經知道他是男人?怎麼……怎麼會?」
「怎麼會?你以為我至今還傻傻地以為我娶過門的,是那個天殺的韋春齡?很多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毓秀,你實在是令我失望透頂。」
「我,我……」安毓秀似要辯解,胸口卻燙得好像有岩漿在內滾動。她一張嘴,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安毓秀嚇癱在地上。她害怕又不解地看著自己口中源源不斷冒出的鮮血,它們又滑又腥,像流逝的生命。
她趴在地上,努力向載振伸手求援,載振卻一動不動。
安毓秀很快就停止了掙扎,她還是趴倒在地上,維持著一手前伸,一手捂胸口的姿勢。
載振冷冷地看著她,自言自語地說:「發作了嗎?便宜她了。」
奕劻被叫回王府的時候,安毓秀已直挺挺地躺在棺材裡。渠紅哭昏過去,被人抬走了。其她人尚未來得及跑來哀悼。
棺材停在安毓秀生前住的小院客堂間,就是牆壁上畫了梅花溪水的那屋子。載振一個人坐在棺材前的八仙桌旁。
奕劻進來就說:「什麼大事,一定把我叫回來?這兩天就要對外公布內閣成立,多少事要忙!」
載振看他一眼,又瞥了眼棺材。奕劻這才發現棺材,不由得吃了一驚,脫口問說:「誰死了?」「你的烏倫。」奕劻又是一驚。載振冷笑說,「放心,不是姓韋的那個,是毓秀。」
奕劻鬆了口氣。他一下子想不起「毓秀」是誰,又不敢太觸兒子的須。這兒子自失官後,變得越來越古怪了。他口氣儘量和緩地說:「好好的,怎麼突然死了?你看著安排後事吧。需要銀子,只管去庫房取,別委屈了人家。」
「阿瑪不想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怎麼死的?」
「我毒死的。」
「什麼!」奕劻驚跳起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瑪不想知道為什麼?」
「為……為什麼?」
「因為這賤婢私通男人。」
「哦,哦。」奕劻擦了擦額頭的汗。
「阿瑪不想知道她私通的男人是誰?」
「是……是誰?」
「是我娶過門的妻子韋春齡,哦不,應該是扮作韋春齡嫁到我們家,一裝裝了四年的韋景煊。」
「什麼!」奕劻再次驚跳,「你說大少奶奶是……是男的?這,這絕不能夠!」
「為什麼不能夠?」
奕劻瞠目結舌,不知所對。他公務繁忙,私交又多,平時很少在家,近幾年,偶爾在家的時候,總是愛找韋景煊來暢談作伴。他自覺和這搶來的兒媳性情相似,話語投機,已經暗中引他為自己的「紅顏知己」,可能夜深人靜之際,醉意朦朧之時,也曾懊惱過為什麼當初沒把人搶來當他自己的側福晉。載振突然的一句話,石破天驚,好像把他覬覦的一件古董當著他面砸了個粉碎。載振卻又堅定異常,似對出口的話有十足的把握,他反倒不肯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