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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6:09 作者: 印久
韋春齡把弟弟送入了群青班,自己坐車回四合院。車行到一半,「嘩啦啦」地下起雨來。
車快到家門口時,青石地板上已積了幾寸高的水。韋春齡沒帶傘,她從車上跳下來,踩著水往裡跑。一個年輕女孩撐著傘,站在她家門口發呆。
韋春齡敲打大門時,轉頭看了眼女孩,原來是那木。
韋春齡前後左右看看,詫異地說:「你一個人來的?」
那木流海上沾了一排水珠,眼睛仿佛透過一層水簾看著她,朦朦漻漻。她點了點頭,說:「我來找景煊哥哥,他在不在?」
韋春齡雖經常出入慶親王府,但和那木沒單獨說過話,她自己覺得,兩人只是比陌生人更近一層的關係,尚談不到相熟,況且「男女有別」,她怎麼就一個人冒雨來找自己了呢?但她突然想起剛才韋景煊對她說的話,不由得低頭抿了抿嘴角。
陌青聽到敲門聲,跑來開門。韋春齡先把那木拉到屋中。那木的傘大,她又穿著韋景煊給她定製的長筒套鞋,所以沒怎麼淋濕。韋春齡可是濕了一半。她讓那木在客堂間稍歇,她進去擦乾身體,換上韋景煊留在她這兒的一套衣服,也不梳頭,散開了頭髮,去見那木。
那木本來一臉憂愁,看到她眼睛一亮,差點拍起手來,她說:「大阿嫂,你真好看!」
韋春齡揉揉她的頭:「孩子氣。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見個男孩?被你阿瑪和額娘知道,又要挨罵。」
「我料定你也在這,他們若發現,我就說來找你的。」
「你也學機靈了。可惜,景煊不在家,他剛去一個朋友家玩了。」
那木垂下頭,那股憂愁的情緒又包攏住她。
韋春齡回想了下那木以前的樣子,似乎是直來直去、活潑勇健,甚至有幾分莽撞的,反正絕不是現在這樣子。她不禁有些同情她。
那木伸手,從袖囊中取出一隻螺鈿漆盒,她把盒子放在桌上,說:「他不在也許更好。我雖然下定決心跑過來,真見了他面,倒不知該如何開口了。」韋春齡伸手要開盒子,那木按住了她的手,「大阿嫂,你先別看。你幫我把這隻盒子,轉交給他吧。」
「這裡面是什麼?」
「是信。」
「信?」
那木粉糰子一樣的臉上浮起些紅暈,露出只有第一次戀愛的少女才會有的笑容,羞澀又驕傲,她說:「我從景煊哥哥在月仙窟為我出頭那天起,就開始給他寫信。不過我沒寄出,所以他也沒收到。可惜,只寫了二十四封,以後就不能寫了。」
那木忍下了一聲嗚咽,神情又堅決起來:「大阿嫂,你把這些信給他,等他全部看完後,你代我問問他。如果他看了這些信,對我也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好感,我便和家中決裂,也斷不會再嫁旁人;如果他對我只是心生同情,或者一無所感,那就當一個痴丫頭,因他做了場夢,如今把夢的碎片還給他,煩他一把火燒乾淨,從此我們兩不相干。」
那木說了這些話後,就不再耽擱,問陌青拿了自己的傘,起身離去。
韋春齡忙讓陌青送她回王府。
那木一走,韋春齡便打開了那隻螺鈿漆盒,看起小郡主寫給她的信來。
信用鎏金的信封封好後,又在外面扎了大紅的蝴蝶結,乍看倒像結婚喜帖。
韋春齡隨便抽了兩封信出來,一目十行,不知不覺間變了臉色。
這時候,腳步聲響,韋景煊回來了。韋春齡抬頭盯著他。韋景煊怕她責問,自己先訕訕一笑,搶著說:「我可是聽你話,坐了好一會兒才走的。我心裡全是那木,實在沒法和她們干那事,要不下回……」
韋春齡「噌」地站起,一手抓了封信,一手抓住弟弟,她說:「對不住,是我輕看了那小女孩的感情。她剛剛來過這裡,把她寫給『韋景煊』的信留下了。她應該還沒到家,你這身裝扮正好,快去追她,追到她,就告訴她,不忙結婚!」
她把信塞進弟弟手裡,推著他出門。韋景煊一手抓信,茫然看著她。她一跺腳:「還不快去?她若現在出嫁,你一定會後悔的。」
韋景煊拔腿就跑,邊跑邊低頭看信。
信上寫的,無非是情竇初開的女孩子對心上人的一往情深,雖然看不到人,但凡所見,凡所聞,無不連繫到這人身上。這份少女情懷,便沒有這些文字,韋景煊也已明了;有了這些文字,更是栩栩如生,令人動容。
雨已經差不多收住了,幾絲陽光衝破濃雲,斜落到街上,清晰地劃分出光與影的空間。
韋景煊看到前面靠牆處有兩個女孩在走,其中一個還給另一個打著傘。他衝上去幾步,叫說:「那木!」
那木驀地聽到這聲喊,心頭一震。她急急回身,看到半濕的韋景煊就站在離她十步遠處。這是她認識韋景煊後,第一次看到他本來的樣子,不過她不知道。誰又知道呢?一條從天而降的光柱恰恰穿過兩個人的中間,他們都落在陰影中。
那木看到韋景煊手中的信,臉無血色,她又害怕又期待地看著韋景煊,好像囚徒聽候法官的判決。
不管事後回想起來,初戀多麼膚淺而荒唐不經,對有些人來說,第一次的動心,確實有翻天覆地的巨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