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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6:09 作者: 印久
    陳少培轉著頭,打量了番屋子。

    韋守中離去前,留了筆款子給女兒,以備不時之需。韋春齡退掉大宅時,又收到一筆錢。她自己覺得租的四合院經濟實惠,陳少培卻顯然對此另有看法。他薄薄的嘴唇一角翹起,話中有話地說:「孫先生告訴我,我們的這位新同志是朝廷大官家的小少爺。看這屋子,倒的確是少爺手筆。」

    重圓只當沒聽到:「你把孫先生囑託的事,也跟小景說了吧。」

    陳少培說:「孫先生在河口起義後,召集會中重要人士,開了一次大會,調整了我們的戰略。我們現在要分兩步走,其一,在外組織起義;其二,在內瓦解清政府。以往,我們太側重第一種方式,一味以武力施壓。從前年以來,我們在江西、湖南、兩廣等地發動了數次起義,全都虎頭蛇尾,轟轟然開始,灰灰然收尾,這固然有同盟會成立未久,會中同志作戰經驗不足的原因在,但更不可忽視的,是清廷勢力比我們想像中要頑固。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所以從今年起,我們要改變策略,多採取第二種方式,從清政府內部入手,整垮他們。」

    他頓了頓,似給韋春齡留出了提問時間。韋春齡沒吱聲。重圓說:「怎麼從清廷內部入手?」

    陳少培說:「很多人現在還沒有完全對清政府絕望,那是因為朝廷尚有清流派的好官在,而我們,就是要助紂為虐,剷除這些好官,徹底絕了騎牆派人士的希望,讓清政府陷於萬眾唾棄之中。」

    他說完後,一屋子寂靜無聲。

    重圓有些不安地看看韋春齡,又問陳少培:「你們想好了,要向哪些人下手嗎?」

    陳少培含笑看看韋春齡:「前兩廣總督韋守中,在任職期間,剿匪無數,成功替大清鞏固了西南邊疆。他調任郵傳部尚書後,短短兩個月,就拉下大批貪官,又成功給詹天佑籌到六十五萬兩白銀,保證了京張鐵路的修建。說他是清廷現在最強的支柱之一,也未嘗不可。」

    韋春齡瞥了他一眼,眸中精光閃動。

    陳少培繼續說:「當然了,韋大人有先見之明,先派他兒子加入了同盟會,與我們共同進退。傷害自己人的事,我們是不會做的。」重圓說:「你說了半天,到底目標是哪個?」「要說韋大人在京抓貪官,其中影響最大的,是抓出了袁世凱一派的段芝貴,牽絲引線,又使慶親王的寶貝兒子也引咎辭職,暫時只能賦閒在家。據傳聞,最先將段芝貴買戲子賄賂慶親王兒子之事報給韋大人的,是監察御史趙啟霖。此人為官清廉,頗具維新思想,屢屢上書要求改革官制,辦實業學堂,深受百姓愛戴。我們這次第一要除的,便是此人。」

    又是一陣靜默。

    重圓說:「小景,少培的意思是……」

    韋春齡說:「這確實是孫先生的意思嗎?」

    陳少培和重圓互相看了一眼。陳少培冷冷地說:「你若不信,盡可以自己打電話問他。」重圓也衝著韋春齡重重點了下頭。

    韋春齡說:「明白了。給我十天時間,十天之後,煩二位再來一趟寒舍。」

    陳少培皺眉:「十天?殺一個人,要這麼久?」他看到重圓不斷向他使眼色,才改口說,「也是,監察御史這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除掉他,確實也需要一點時間。十天就十天吧。」

    說完這事後,韋春齡見他們沒有其它話了,便打了個哈欠。重圓先站起來,向她告辭。她也沒挽留。

    出了門後,重圓責備陳少培:「我們在清廷高官內部安插一個人不容易,孫先生很看重此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怎地話中帶刺,還故意拿他父親安危逗弄?」

    陳少培冷笑說:「我是貧苦人家出身,看到這些富貴人家公子哥兒的行事,就忍不住倒毛。而且,我第一次見此人,就不准我試探下他的虛實?」

    重圓搖頭:「這孩子年齡不大,遇事卻異常冷靜,你得罪了他,以後要小心。」

    陳少培笑出了聲:「大師傅,幾年不見,你愈發謹慎了。我不過說話難聽些,他就給我們臉色瞧。我遠來看他,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他竟明晃晃地趕我們走。就這還『遇事冷靜』呢。我倒希望他更硬一些,乾脆和我們撕破臉,那我們也不必想著除趙啟霖這個蟹腳了,直接除掉韋守中豈不是好?」

    重圓見陳少培一臉志得意滿,驕矜得厲害,便不再與他談論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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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春齡一個人吃過午飯,就去慶王府找韋景煊。

    慶王府的人已經知道他們家小福晉有個一模一樣的「弟弟」,見到她,便主動領她進去。

    韋春齡還沒走到壹心院,就聽到裡面一陣吵鬧,幾個年紀大的僕婦抹著眼淚跑出來,一看到她,又震驚一回,低著頭迅速從她身邊躥過。

    韋春齡沒來王府幾次,卻已不是第一回撞到這種場面。她進到韋景煊屋中,見這裡攤滿了五顏六色、款式各異的衣裳。丫環婆子擠了一屋。韋景煊本人穿了件西洋睡袍,正半跪在地上替那木改一條褲子的長短。

    小鉤子看到韋春齡,立刻歡呼一聲,跑來迎接:「小……小……小少爺,你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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