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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6:09 作者: 印久
屋內沒有別人,韋守中讓女兒坐在自己對面。他看她仍作男子打扮,不覺皺了皺眉。「春兒,」他說,「我這尚書,當不下去了。」
「怎麼?」
「老佛爺今天找我過去,說欽州又有土匪作亂,要一個可靠的人去邊疆坐鎮,除我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韋春齡等他的下文,但韋守中只顧扒飯,過了會兒,才突然停箸,問她:「你見過景煊了?」
韋春齡點點頭。
「他還是不肯回來?」
「他因為爹坐視他『嫁』給載振,原有些生爹的氣,不過現在已不氣了,爹若要他回來,他隨時可以回來。」
韋守中懷疑地挑挑眉:「他是為了這個?」
「都怪我不好,因為我想要上將弁學堂,又想跟秦師父去見識一下同盟會的行事,所以強求他和我互換。景煊本來是很反感的,但他總是第一顧慮我,所以才答應下來,沒想到陰差陽錯,鬧出這種亂子。」
人總是願意相信自己想要信的,韋守中即使心中有過什麼見不得人的猜想,一聽這話,疙瘩也掉了。他笑著搖頭,說了句「胡鬧」,又問女兒:「你那天向我提的建議,也告訴他了?」
「告訴了。」
「他怎麼說?」
「他說我替同盟會辦事,我的事就是他的事,既然這樣,只要爹同意,他留在王府替我打聽消息也行。」
韋守中默默咬著筷子。對奕劻的憎恨、對清廷的不滿、對小兒子安危的擔心,以及對未來的重新安排布局,種種感情和心思在他心中縱橫爭鬥,不可開交。
韋春齡說:「爹要是想他馬上回來,那我就去和他交換。」
韋守中瞪了她一眼:「胡說八道!你一個姑娘家,萬一被載振那廝欺負了怎麼辦?我之前不知情,才任由你去鎮南關胡作非為,以後這種事,決不可再有!」
韋春齡心想:「我去鎮南關,怎麼成『胡作非為』了?」她微微一笑,不去和她爹做無用的爭論。
韋守中拿筷子敲著桌面,想了會兒,說:「我馬上要離開京城,同盟會既然想要人接近清廷上層權力機關,那留景煊在慶王府,確實是一個辦法。只是,你們幫同盟會的忙,也不可太過,該拒絕時拒絕,該退出時退出,千萬別陷自己於危境。」
他把能關照的話都講了,韋春齡在旁點頭應和。
韋守中點點頭,將最後幾口飯扒入嘴中。
韋春齡正要問他打算幾時走,他突然把筷子一扔,雙手捂臉,哭了起來。
韋春齡一時驚慌,說不出話來。韋守中自己哭了陣,停下了,繼續扒飯。他說:「老佛爺真的老了,以前八國聯軍入京,她在逃亡路上尚對我表明決心,定要重整朝綱,一雪前恥。這次我回來,她幾次在我面前露怯,我看她的意思,只要國家能維持現狀,禍不及她自身就滿足了。唉,我這一去,朝政又將落入奕劻、袁世凱那幫小人手中。可惜我和趙啟霖幾個辛辛苦苦為郵傳部擬定的章則,全部付諸東流。」
韋春齡看了看他:「爹,你不會再去剿匪了吧?」
韋守中一驚:「怎麼說?」
韋春齡搖搖頭:「上次慶親王他們攛掇老佛爺任命爹為雲貴總督,爹不願去。現在他們故技重施,女兒覺得,爹更不會去了。」
韋守中心想:「倒不可小瞧了這丫頭。」他放下筷子,說:「沒錯。這回,他們讓我重新去當兩廣總督,以為兩廣之地,油水充足,我就能妥協。嘿嘿,朝政敗壞若斯,我即便把天下的匪都剿光了,又能保國家幾年太平?」
「那爹打算怎樣?」
韋守中沖女兒狡黠地眨眨眼:「我歷年剿匪,留下了幾處大傷,現在舊傷復發,須得告假去上海看病。人的身體最是要緊,其它事情,只好等病癒後再說。」
「爹去上海後住在哪裡?我們怎麼聯絡?」
「你梁啓超叔叔邀請過我多次,我此去,就借住在他的別墅里。」
「就是那個主張君主立憲、被老佛爺視為仇寇的梁啓超?」
「就是那個梁啓超。」
第26章 助紂為虐
韋守中對自己即將調任一事沒再多說什麼,直等過完年,才突然向家人宣布,並稱自己要去上海看病。兩位夫人兵荒馬亂地收拾了一陣,於三月頭上,和他及兩位韋少爺一起奔赴上海。
韋春齡獲得父親允許,留在北京。
韋守中到京城不過幾個月,一家人住的房子還是租的。他們走後,韋春齡退了房子,去城西德內大街附近租了一個四合院,離慶王府不過幾步距離。祝嬤嬤原本被莫家姐妹留下照顧她,但她覺得韋景煊現下更需要祝嬤嬤,便打發她去了慶王府,她自己另招了三個人來服侍。
韋守中他們離開後第三日,一大早,重圓帶了個青年來拜訪韋春齡。
青年叫陳少培,他穿著一身布衣粗服,戴著黑框眼鏡,相貌白皙清秀,丹鳳眼,削薄的唇,似乎隨時準備露出冷笑。韋春齡看他第一眼,就不大喜歡。
重圓介紹他時說:「這位是我們的留美高材生,給孫先生當過秘書,現在負責京城一帶的聯絡工作。」他又對陳少培說,「孫先生已經跟你說過小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