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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6:09 作者: 印久
黃明堂說:「你先走,別管我了。」
韋春齡說:「明堂哥哥,你信不信我?」
「大家都是同盟會兄弟,我自然信你。」
「好,那你別用勁,只當自己是個沙包。」
黃明堂還來不及回話,就被韋春齡拎起夾在腋下。她放開腳步,一眨眼功夫,就跑到橋的盡頭。
煙霧消散,在橋盡頭等待的人影終於清晰起來。他們一共兩個人,一個長身玉立,面貌英俊,年紀不過二十七八,神情之中卻帶著慣戰沙場、歷經死生的人獨有的冷漠與鎮靜。高高的眉骨投在眼睛上方的陰影,又同時顯示了驕傲與抑鬱。這人不是別個,正是不久前在沁雪園擂台上被韋春齡一槍扎傷的侯英廷。
他身後還站著一個人,和他差不多高,卻幾乎是他一倍寬。那人穿著草編短衣褲,露出來的四肢肌肉虬結、黧黑如鐵。一張臉實在不似尋常父母能生出來的,倒好像被人施了咒語,才能丑得如此人神共憤。他呆滯而木訥的神情,又為他的丑怪更增添了一重令人懼怕的魔力。
侯英廷本來等得不耐煩,待見到韋春齡,不由得一驚。
韋春齡也是吃驚,瞪大眼問他:「你怎麼在這兒?你的傷好了吧?」
侯英廷說:「不礙事,我來探望一個老友。」
韋春齡如有所悟:「我舅舅接待的那個客人,原來是你嗎?」
侯英廷笑說:「莫佑卿是你舅舅嗎?」他說著看了眼仍被韋春齡夾在腋下、昏頭昏腦的黃明堂,又露出微妙一笑。
韋春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侯英廷從她身邊繞過上橋的時候,忽然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聲說:「現在最能打動你舅舅的,是官職。」
韋春齡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他和那個古怪的隨從已經先後上了橋,很快,他們的背影就被遊動的雲氣遮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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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記憶的確不可靠。
韋春齡記憶中的莫佑卿,也是祝嬤嬤口中經常提起的莫佑卿,是一個又黑又高,長著兩撇彎刀狀上翹鬍子,宛如《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中的盜賊般人物。實際一看,莫佑卿中等身高,一把山羊鬍,兩隻時而憨厚天真,時而狡猾冷漠的眼睛,和隨處可見的中國農民沒什麼不同。
莫佑卿對韋春齡他們的到來表示了異常熱烈的歡迎,對他的「外甥女」是同盟會一員之事格外讚賞。
黃明堂終於知道了「小景」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韋守中的小兒子,不免驚詫。
黃明堂將馮樂在信中的意思又口述了一遍。
莫佑卿談到正事,馬上冷淡起來,敷衍說一定幫忙。
黃明堂心下猶豫,想:「這人若不是真心幫我們的忙,我還要不要將進攻鎮南關一事告訴他?」
他看了眼韋春齡。韋春齡會意,說:「舅舅,清廷這些年對外屢戰屢敗,卑躬屈膝;對內則喪心病狂地搜刮民脂民膏,從去年起,江西、湖南、廣東等各地人民紛紛爆發起義,大清氣數將盡,所差不過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剛才錯身而過時侯英廷對她說的話,她想了想,繼續說,「舅舅,我知道你是我們家族的驕傲,在憑祥一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向來關心我們廣西人的利益,廣西人也當你是活菩薩。偏偏清政府妒賢嫉能,始終不肯封你一官半職。同盟會就不同了。孫先生曾對我們說過:只有當地人才真正懂得如何治理當地人。這次我們過來前,他又對馮司令和我們千叮嚀萬囑咐,說一定要請得舅舅出馬,和我們一起攻打鎮南關。舅舅,你難道甘心一輩子當個沒名沒分的土司嗎?望你能趁勢而起,莫要辜負孫先生和我們大家的希望。」
韋春齡經過一段時間的鍛鍊,嘴皮子上下一翻,道理濤濤流出。莫佑卿先還有疑慮,待聽她說到「封官」的事,不由得臉膛通紅,山羊鬍子似要離開下巴飛去。他一拍桌子:「景煊,你身上到底流有我們莫家的血,比你那個陰陽怪氣的爹強多了。唉,我在這裡,天高皇帝遠,說什麼不算?要什麼不能?不過問他們討一個正經的官職,他們一個個推三阻四、拖到如今。這樣的政府,怎不叫人心寒?」
等他抱怨了一陣子,黃明堂又問他合作之事,這次,莫佑卿明確提出他的訴求----一旦同盟會推翻清廷,建立民國,憑祥這帶,須正式劃給他管轄。
黃明堂說這事他做不了主,得回去請示馮樂,不過依他看,這帶本來就是他管,且管得井井有條,不過是一個名分的問題,十有八九,馮樂會同意。
之後,他又問起進攻鎮南關之事。
莫佑卿說:「這個容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攻關?我和小陳打聲招呼,到時你們只管爬進去就行。」
第16章 飛奪鎮南關
莫佑卿的訴求,如黃明堂所說,馬上獲得了上頭批准。莫佑卿心滿意足,立刻替同盟會和鎮南關幫統陳炳昆進行了疏通。
十二月一日,馮樂帶領憑祥一帶的同盟會成員,和另一批從越南同登、那模趕來的同伴在弄堯莫佑卿家中集合,由馮樂分配槍枝彈藥,布置作戰計劃。
他們總共百餘人,分成三隊,趁夜散布到鎮南關附近的山沖里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