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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6:09 作者: 印久
雖已十一月下旬,這一帶長年濕熱,黃明堂縱馬跑了一程,渾身從內往外冒著熱氣。他脫了馬甲,墊在腦袋下方,又敞開布衫,露出緊實的胸膛和六塊腹肌。他一倒下,便打起呼嚕。
韋春齡無事,下馬走了幾步,看看黃明堂,很羨慕他的無拘無束。
她忽然遠遠跑開,看看左右無人,便也解開布衣,敞胸立在風中。竹葉的「刷刷」聲像潮水一樣迭次涌過,馬不時抬頭,發出一兩聲嘶鳴。
她這樣站了一會兒,覺得胸臆洞開,忽聽黃明堂叫她:「小景,小景你死哪兒去了?」
韋春齡忙蹲低身子,一邊扣紐扣一邊答他:「拉屎呢。」
黃明堂就此沒聲了,似乎又睡了過去。
韋春齡本來沒想拉屎,但話出口後,肚子便脹痛起來。她脫褲子解決後,便去附近溪流處洗手。
才洗完,她聽到草叢中有異常的窸窣聲。她以為是野兔子,直到瞥見黃明堂的頭髮。
韋春齡心中好笑。她摸出隨身攜帶的一捆繩子,做了個活圈,故意咳嗽幾聲,讓黃明堂知道自己所在,然後一手持繩子一頭,躲到旁邊。黃明堂手上抓了兩把濕泥,想要偷偷過來抹到韋春齡屁股上,不提防自己先一腳踩中繩圈,落了人家的套。
韋春齡一收繩子,黃明堂頓時倒了。她繼而一跳,將繩子繞過一棵大樹的枝幹,把黃明堂倒吊起來。
黃明堂「哇哇」吼叫,韋春齡在旁邊拍手大笑。
黃明堂罵了幾句,開始滿嘴求饒。
韋春齡說:「你以後還開不開我玩笑了?」
黃明堂嬉皮笑臉:「誰叫你有潔癖,每次大小號都神神秘秘的?」韋春齡轉身要走,黃明堂大叫,「是哥哥錯了,哥哥保證以後決不再和你開這種下三濫玩笑,不然讓我一腳踩進糞坑。小景,快放下我,別耽誤干正事!」
韋春齡這才放了他。
這類事自打韋春齡和她的新夥伴們混熟了後,已經屢見不鮮,韋春齡自己也開過別人的玩笑,所以誰也不當回事。
兩人騎到馬上,重新出發。黃明堂小睡片刻後,精神抖擻,這才想起詢問韋春齡,莫佑卿是她什麼人,做什麼馮樂專要她去說服此人。
韋春齡說:「他算是我的舅舅。」
黃明堂驚訝地看了看她:「這倒想不到。」
其實,韋春齡雖然管莫佑卿叫「舅舅」,他卻並非莫家姐妹的親兄弟,追根逐源,他應該是她們哪位叔公的兒子。
關於這位舅舅,韋春齡的記憶多半是從祝嬤嬤的講述中得來的。祝嬤嬤說,他曾在她和韋景煊很小的時候來過一次桂林,拜訪韋守中。韋景煊不喜歡這個人,他一接近,他小小的身子便發抖。韋春齡卻意外地喜歡他,還騎在他脖子上玩過官兵捉強盜。他和韋守中事情談得不順利,沒幾天就回去了,以後再沒來過。
祝嬤嬤倒是從莫佑卿唯一一次的來訪中獲取了靈感。只要她發現自己的權威在孩子們處受到挑戰,便祭出這位土司,說他如何凶神惡煞,如何以各種惡毒法子懲罰不聽話的小孩子。有陣子,韋景煊聽到這名字,就害怕地捂住耳朵,直往他姐姐懷裡鑽。
韋春齡搜索枯腸,拼湊關於這位舅舅的片段,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莫佑卿的家。
這裡說是家,其實更像是盤山踞地開出的一個小城鎮。
韋春齡跳下馬,向守著大門的兩個壯漢遞去一封馮樂親筆寫的信。
一個壯漢進去通報,不久,他滿面笑容地跑回來,說:「原來是小少爺到了,趕緊請裡面坐。我們老爺正在陪一位客人,但他馬上就好。」
韋春齡他們跟著這個壯漢進去莫佑卿的家。這兒從裡面看和從外面看又不一樣。從里看,這兒不單是一座獨立的城鎮,更是一座攻守兼備的堡壘。他們一路上登天棧,穿石洞,歷經嶮巇,最後,來到一條一頭深入雲端的獨木橋前。
橋如其名,只有一根勉強可並立兩足的圓木,連接兩座山頭。橋的左右各有一條略高出圓木的鎖鏈,以供扶手。除此外,再無一保障措施。
帶他們來的壯漢說,穿過這橋,就到了莫佑卿居住的屋舍。他不能隨意靠近,請韋春齡他們自便。
黃明堂看到獨木橋,就有點不適,他還想問清楚些,韋春齡已當先上了橋,他也只好跟上。
韋春齡衣襟帶風,走到一半,忽覺身後有異。她一回頭,就看到黃明堂雙手緊抓鎖鏈,要蹲不蹲的樣子。韋春齡愕然,問他:「你怎麼了?」
黃明堂實在有些恐高症,本來他一個人慢慢走,興許能平安無事地走過去,但一意追趕韋春齡腳步,竟是越走越怕,覺得天地山川整個兒都在搖晃。他紅著臉說:「你先走,別管我,我歇會兒就好。」說著他閉起雙眼。
韋春齡忙說:「別閉眼!」
黃明堂茫然睜眼,這下子,不僅是知覺中全身在晃;實際上,雙腿也打起顫來。他緊抓兩條鎖鏈,緩緩蹲下。
這時,從煙霧繚繞的橋另一頭傳來一個男子聲音:「橋上的朋友,到底過不過來?」
韋春齡聽到這個聲音,不禁皺了皺眉,心想:「怎麼這聲音那麼耳熟?我也動搖了,那個人怎會出現在這裡?」她定了定心,朗聲說:「別急,就來!」邊說邊走到黃明堂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