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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3:33 作者: 藏弓半步
    一直到深夜,兩人被凍得渾身發抖,臨走前還要把河岸上滿地的狼藉收拾乾淨,找有沒有火星,全部用水撲滅。

    江承吸了吸凍僵的鼻子,把落在水裡的盒子撿起來丟進垃圾桶里。

    「還要收拾,下次不來了。」

    大頭把最後一個火星用水澆了,笑著把江承的衣服拉緊,外套的拉鏈拉到頭。

    「回去吧,待會兒吃點藥,別感冒了。」

    攔了計程車,大頭先把江承送回去,緊接著自己才回旅館。

    第二天,江家的人跟著江父去做檢查,浩浩蕩蕩的一群人站在醫院裡。

    江母讓江承去取藥,自己留在這邊聽醫生的叮囑。

    江承前腳人才剛走,他二姨的手機就響了。出去了幾分鐘,等回來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好。

    一直等到醫生說完了,二姨才拉了一把江母,把她拉到旁邊的角落裡,一張嘴就擔憂道:「你家那個兒子,又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了。」

    在江家這邊,如果一提到江承以前那個男朋友,都是用亂七八糟的人代替。

    江母一聽就明白了,驚訝道:「怎麼會?他說了要斷的。」

    「哎喲,他的話哪兒能信啊,肯定是唬你們的。」

    二姨拿出手機給江母看了看上面的照片。

    剛才那個電話就是二姨的女兒打過來的,說是在網上看到江承了,還給她發了照片。

    照片上光線有些暗,可那衣服和模樣,可不是江承嗎?

    一看旁邊還有個男的,二姨一猜就知道是以前那個男的,忙不迭地和江母說了。

    江母是見過大頭好幾次的,一眼就認了出來,抿著嘴不說話。

    二姨在旁邊碎碎念:「我早就說過吧,江承這孩子學壞了,你還不信,還會撒謊騙人了。」

    「這照片是什麼時候發出來的?」

    「我閨女說是昨天,就江承說要去跑步哪兒,我看他根本就不是去跑步,偷著約會呢,真是……」

    「別說了。」

    江母沉著臉打斷他,道:「這事兒別告訴江承他爸,讓他安心等手術。」

    二姨眼珠一轉,道:「那這個怎麼辦?就由著他們了?江承他爸的病就是被氣出來的,就算真做了手術,江承這麼下去,保不准姐夫還能進來第二次……」

    「別說了!」

    江母抬高了聲音,厲聲打斷。

    二姨猛地停下來。

    江母又道:「找個時間,我們去見見他。」

    ☆、江承&大頭

    江承抓藥的時候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已經有過一次經驗的江母迅速冷靜下來, 一個字也沒提大頭的事。

    到了晚上,她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對勁兒。直到江承出門「夜跑」,她後腳就跟了出去。

    江母一輩子規規矩矩, 第一回跟蹤別人,心驚膽戰地跟著江承, 才出了小區,一抬頭就看到江承和一個人抱在一起。

    她腦子裡轟地響地一聲, 身體搖搖晃晃, 差點摔倒,伸手扶住牆,好不容易才站穩。

    兩人笑著在小區門口說了幾句話,兩人一塊走了,根本就沒有發現後面的江母。

    江母如遭雷擊,在下面坐了一個多小時, 才緩緩起身回家。

    第二天, 她找到了當初大頭的號碼, 瞞著江父頭一回撥了過去,約好了時間地點, 換了衣服準備出去。

    幾個姐妹見她出門都跟了上來, 他們都聽二姨說了江承又和男人在一起, 氣得跟上來要幫忙。

    江母想到自己不如幾個姐妹不善言辭,點點頭答應了。

    她們到公園的時候,大頭已經坐在長椅上等著了。

    江母一看到他,腦海中浮現出昨天江承和他抱在一起的樣子, 又是一陣頭暈目眩,險些摔在地上。

    江承的二姨伸手一把抓住她,咬咬牙道:「姐,你放心,這次你別說話,我們來。」

    另外幾人點點頭,一窩蜂朝大頭走了過去。

    「就是你帶壞了江承?」

    大頭聞聲抬起頭來,見江母站在他們中間,對於這個問題,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

    但她們並不打算讓他回話,不等大頭說話就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江承以前因為你,離開家一年多,現在他知道錯了,回來了,你為什麼還不放過他?」

    「難道你不知道江承他爸身上的病,就是被你們給氣出來的嗎?」

    「你非要把江家折騰散了你才甘心吧?你安的什麼心?自己沒有爸媽,也恨不得別人沒有家?」

    大頭聽見這句話猛地一震,朝江母看去,但江母根本就沒有看他。

    六歲的時候,因為父母車禍雙雙去世,大頭只和奶奶在一起,等到十五歲,就連奶奶也相繼去世。大頭初中畢業輟學打工,之後就再也沒去上過學。

    大頭的家事在俞槐鎮上,不是秘密,但江承這些阿姨都不是俞槐鎮上的人,就只可能是江母告訴她們的。

    正是因為沒有家人,大頭對家人的渴望比任何人都強烈。

    知道江承和家裡斷絕關係之後,大頭除了心疼,還有內疚,用盡一切地對江承好,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來送給他。

    他從江家偷來了一個家人。

    偷的終究是偷的,有一天會被帶走。

    明明知道江承這次回來是個變數,但大頭還是同意了,他不想江承和他一樣。

    大頭捏緊了拳頭,問其中一人:「江叔叔生什麼病了?」

    江承只是說江父的病很嚴重,需要做手術,其他的一概不提。

    「肝硬化晚期!」

    江承的二姨氣得咬牙切齒。「就是因為你們,要不是你們氣得,我姐夫能天天喝酒?就連查出了症狀也不願意醫治。他說了,就算活在世上也沒什麼意思,有一個你和一個江承氣著他,還不如讓他死了算了!」

    大頭咬緊牙關不說話。

    另一人又道:「之前江承回來,跟他爸保證說和你斷絕關係,不再聯繫,事事順著他,這才終於同意接受治療,這才沒幾天,你怎麼又來了?你真要看著江承他爸死才甘心?」

    「要是等他爸知道了你和江承還在一塊,他會氣成什麼樣?你就不能為別人想想嗎?這樣拆散人家的家庭,你就這麼開心?」

    大頭被一口一個「家庭」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我不是……」

    他想要解釋,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半天才幹巴巴道:「我只是想要和江承在一起。」

    「都說了不行不行!不可以!你怎麼就……」

    江母這時候才走了上來,伸手拉開了擋在前面的人,直接走到大頭面前。

    不知何時,她已經淚流滿面。

    「阿姨……」大頭聲音啞然。

    江母擦了擦眼淚,放低態度,朝他彎下腰。

    「我求求你了,別再來打擾我們,我們家真的受不住了。」

    大頭渾身一震,啞著嗓子道:「阿姨,你別這樣……」

    江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低著頭道:「我求求你了,放過江承吧,讓我們吧,你真的想讓江承他爸死嗎?」

    「不是,我不是……」

    「那就別在纏著江承了,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但不是江承。」

    跟來的幾個阿姨看到江母跪下來,都嚇得要將她扶起來。

    「姐,你跪他幹什麼?這樣的人……」

    江母不為所動。「你如果不答應,我可以一直跪下去,只求你,真的,放過我們吧。」

    大頭心中又苦又澀,緊巴巴地皺著。

    他想要告訴江母,他們希望江承好,他也想要江承好,可是他放不開。

    他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一個人,怎麼能這麼輕易就鬆手?

    可是不放手又能怎麼樣?

    大頭閉了閉眼睛,如果今天江承和他走了,江父因為他們而死,江承會一輩子生活在內疚中。

    在這樣的壓迫下,他們還能走下去嗎?

    他的眼睛動了動,眼眶微微濕潤了。

    「阿姨,我知道了,您先起來吧。」

    江母抬起頭來。「你答應和他分手?」

    「嗯。」

    「那你……那你現在就給他發消息,告訴他你們要分手了,你不要他了。」

    大頭咬著牙,心口一陣一陣撕裂的疼,像是被一瓣一瓣地剝開了。

    他拿出手機,當著江母的面給江承發了消息。

    江母這才放心起來,臉上露出了一個淺笑,緊張地抓著大頭的手。

    「你答應我的,你別忘記了。」

    江承在醫院裡幫江父準備住院,雖然合適□□還沒有找到,但醫院建議先用物理治療一段時間,緩解病情的同時等待手術機會。

    他聽完醫生的囑託走出房來,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屏幕中央掛著一條簡訊。

    「江承,我們分手吧,我真的,有些累了。」

    ☆、江承&大頭

    江承看著手中的簡訊, 站了一會兒,回撥,沒有人接聽。

    他調轉界面, 輸了一長串,最後手抖了一下, 按錯了鍵。江承氣得一下一下戳著屏幕把字全刪了,就打了一句話:

    我不同意。沒門!

    「江承, 你在外面幹什麼呢?」江父的聲音從病房裡傳來。

    江承看著簡訊發送出去, 轉身回了病房。

    當天晚上,他去旅館找大頭,發現房間已經被退了。

    他冷著臉回了家,坐在客廳里的幾個阿姨看到他黑著臉進來,相互看了一眼,都安靜下來。

    江母拿著泡好的茶水走出來, 臉上看不出一點異樣。

    「江承, 你爸那邊檢查得怎麼樣了?」

    「挺好的。」

    「那你這兩天就在醫院裡陪床吧, 你爸那性格你也知道,要是一看不住, 他保准要鬧著回來。」

    江承點點頭, 沒說什麼就收拾東西去了醫院。

    又過了幾天, 大頭還是不接電話。

    江承聯繫了俞槐鎮的幾個朋友,知道他回去了,當天下午,趁著江母在醫院陪床, 他直接買了票回俞槐鎮,找大頭。

    他不分手,死也不分。

    他偷偷回了大頭的家,房門緊鎖,就翻牆越了進去。

    大頭正在睡覺,江承沒有靠近,而是站在窗邊看了一會兒。

    窗台上花盆裡的土已經有些幹了,裡面的薄雪糙還在堅強地生長著。

    他給花澆了水,又悄悄地去找了肖昊,讓肖昊幫他看著大頭。

    肖昊告訴他,大頭說他們已經分手了。

    江承說:「我們沒有分手。」

    走出了巷子,江承又在俞槐鎮多留了一天,江母打來電話,他沒有接。

    第二天,他又跟著肖昊去了大頭家裡,在門外聽著肖昊和大頭說話。

    肖昊說:「昨天江承說你們沒分手。」

    江承坐在牆下聽著肖昊離開,大頭的嗚咽聲從裡面傳來,也跟著躲在牆角下心皺成一團。

    緊接著,他看到大頭重新下床,把家裡收拾了一遍,又重新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江承親了親手機上的照片。

    「我們不分手。」

    江父的肝臟移植手術一直沒有等到,□□本來就緊張,根本輪不到江父身上。

    江承幾個月跑了周圍幾個大醫院,都沒有找到合適的,醫院說會幫他們留意,一有就通知他們。

    可一直等到病危,江父也沒有等來好消息。

    病痛折磨著江父的身體,臉上因為黑色素沉著變得黝黑,體重急劇下降,腹脹,幾乎只能吃流食,形容枯槁。

    病危通知下來的當天,江父決定出院。

    這個年過半百的老父親思想古板,認定了落葉歸根,就算死也不願意死在醫院裡。

    車停在小區門口,江承背著他往裡走。

    江父一米八三,最重的時候有一百五十多斤,現在卻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八十多,輕得像根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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