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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3:33 作者: 藏弓半步
    門上的鎖開著,兩扇木門虛掩,人確實是回來了,但裡面靜悄悄的。

    肖昊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大頭?」

    他進了屋子,見大頭正癱坐在院子裡,腳邊滾落著大大小小的啤酒瓶,少說也有十多瓶。

    一個月不見,他的頭髮已經長長了些,蓋在額頭上,肖昊這時候才知道,原來他的頭髮有些微卷,柔軟的弧度瞬間化解了大頭身上的戾氣,顯得他年紀都小了幾歲。

    事實上,大頭今年也只不過才二十,比他們大上兩歲而已。

    他靠在柱子上微微閉著眼睛,似乎在睡覺。眼圈發青,下巴上一圈的胡茬,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凌亂,看上去狼狽不堪。

    肖昊本以為上次在遊戲廳他被寬餅他們追著打的時候就已經足夠狼狽了,沒想到現在卻更慘。

    他總算明白為什麼江承會讓他幫忙看著點大頭了,這要是放著不管,再過十天半個月,就可以叫人直接進來收屍了。

    肖昊把花放回窗台上,蹲在他面前。「大頭?」

    大頭緩緩抬起頭來,眼睛裡滿是血絲,沒有一絲光亮,仿佛心如死灰,看得肖昊心裡一跳。

    也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能讓一向開朗的大頭變成這樣。

    他瞥了一眼肖昊,目光又毫無波瀾地移開,反而是又伸手去拿地上的酒。

    肖昊過去一腳把他手邊的啤酒瓶踢飛了。

    大頭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慢騰騰地伸手去拿另外一瓶。他喝了酒,動作緩慢,哪裡比得上肖昊,瓶子又被踢開了。

    「你這是怎麼了?」肖昊怒罵了一句。

    大頭不去拿酒了,而是抱著膝蓋蜷縮起來,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孤兒。

    肖昊隱隱約約想起來,大頭小時候父母就因為車禍雙亡,後來和奶奶一直住在一起,但好景不長,似乎還沒等他初中畢業,奶奶就因病去世了,這樣算來,他也確確實實是個孤兒。

    但是以往肖昊和他的接觸,卻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不知道是因為之前有江承在他身邊,還是因為江承突然離開讓他崩潰了,雖然沒有一滴眼淚,但坐在那兒的樣子,卻像是丟了整個世界。

    肖昊暗暗握緊了拳頭,也許江承本來就是他的世界。

    大頭坐在地上一動不動,肖昊擔心他坐這兒又睡著了,直接把他扶起來往屋子裡走。

    「你被要死要活的,江承又不是不要你了,他臨走還讓我照顧你呢,花也是他讓我送過來的,不就是分開幾天嗎?你們就當做是遠距離戀愛了。俗話說距離產生美,過陣子還能更好呢。」

    肖昊喋喋不休地勸著,大頭聽見江承的名字突然掙扎了一下,肖昊沒注意,直接向前倒了過去,連忙伸手扶住了旁邊的桌子,倒是大頭沒人扶著,直接摔在了床上。

    他翻了個身蜷縮在一起,嘴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肖昊湊過去,聽見他在低語。

    「沒有江承了……沒有了……」

    肖昊聽了難受,也不知道他們發生什麼事了,要死要活的,怒道:「人家又不是不要你了,你胡說什麼?分開幾天就活不了了?」

    他想起當初韓譯去了他舅舅家,幾天都沒有一點消息,跟人間蒸發了似的,他也沒這麼狼狽,跟得了失心瘋似的,怎麼到大頭身上還變得這麼嚴重了?

    大頭現在醉醺醺的,就算跟他說破了嘴皮子他也聽不進去,肖昊給他扯了被子蓋上,準備下次再過來,可剛伸手要去拉被子,醉得昏天黑地的大頭突然開口。

    「我和江承分手了。」

    肖昊整個人都震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看著大頭的背影。

    昨天江承不是還說他們沒事,讓肖昊幫他照顧著大頭嗎?什麼分手了?

    大頭自己繼續說道:「我和他分手了……都是我的錯……」

    他雙手蓋上臉上,背對著肖昊,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語氣中的悲痛卻讓人心悸。

    肖昊想問問他是怎麼回事,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站了一會兒,他才終於道:「江承讓我幫他看著你,他擔心你出事,你別犯傻了,要是他知道了,他會怎麼想?」

    大頭動也不動,肖昊繼續道:「昨天江承說你們沒分手。」

    說完這句,肖昊轉身就走了。

    出了客廳,他才隱約聽到了身後臥室里傳來低低的哭泣聲,像是困獸的悲鳴。

    他腳步一頓,快步出了院子,輕手輕腳地關上門。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寫江承,我一定會粗長起來!

    ☆、薄雪糙

    江承第一次看見大頭的時候, 高二,上學期,剛剛文里分科的時候。

    江承喜歡語文和歷史, ,等他去找老師的時候, 江爸爸已經幫讓他報了理科,但是江爸爸覺得理科以後方便找工作, 便越過他直接和老師說了。

    那時候江承他膚質偏白, 一頭的黑色軟毛搭在額頭上,校服穿得服服帖帖,看上去十分乖巧。他呆呆地聽著班主任把江爸爸的一番話說了一遍,最後問他要不要改。

    江承搖了搖頭,一句話也沒說就回教室去了。

    江承家教甚嚴,爸爸幾乎掌控了他從出生到現在的十七個年頭, 如不出意外, 以後也會一直掌控著他接下來的第二個十七年, 第三個十七年……

    夾雜著無力的憤怒幾乎讓他在上課的時候差點哭了出來,他眨眨眼睛, 低頭看著筆記本上的字。

    同桌填寫分科表格的時候看到江承那一欄已經被填上了「理科」, 有些好奇道:「江承, 你不是要念文科嗎?怎麼又去理科了?理由你要寫什麼?」

    江承看了一眼,每個人的名字後面都有一個選項,文科還是理科,後面還有一欄是理由, 每個人的答案都五花八門,充滿笑鬧。

    同桌還在等著他的答案,江承抿起嘴,半天才道:「理由就寫我爸讓我選的。」

    「這算什麼理由?」同桌皺起眉來,道:「其實你是想要文科吧?我在之前總聽你說來著……」

    吱——椅子和地板摩擦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打斷了同桌的聲音。

    江承猛地站了起來,臉上有些怒氣。「又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我也想去啊!」

    同桌第一回見江承這麼生氣的樣子,嚇得不敢說話。

    江承胸口上下起伏著,看了看同桌震驚的樣子,突然沖了出去。

    上課鈴聲在身後響起,江承非但沒有回去,反而跑得更快了。

    他飛快地向前跑,想要逃離這個學校,想要逃開周圍的一切。

    他直接衝到了學校大門口,卻看到前面鐵門緊閉,門衛就坐在一旁虎視眈眈,要是這樣過去,不出一分鐘就會被送回教室被罵一頓。

    江承偷偷摸摸地退了回去,想起班上幾個經常逃課的人提前學校後操場附近有面矮牆,能從那兒翻出去。

    他從小到大都是所有人眼中的乖孩子,此時卻像是要打破所有桎梏一般,笑著朝後操場跑去,很容易就看到了那面矮牆,牆頭上扎著玻璃,防止有人翻越,但其中一處上面的玻璃卻被敲碎了,牆面光滑,很明顯就是經常有人翻動造成的。

    江承勾唇笑了起來,眼睛裡露出一絲瘋狂,雙膝一彎,奮力跳躍起來,一把抓住了不算高的牆頭,用力一撐,視野慢慢變寬,他終於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俞槐中學後面是一條小河。一抬頭,河面上就吹來一陣涼風,一瞬間吹散了身上的煩躁。

    江承此時是從未有過的自在,他迫切地想要翻過去,用力扭動了幾下,抬腿想要踩在牆壁上。

    他平時鍛鍊得少,支撐了一會兒手臂就開始發軟,差點從牆壁上掉下去。

    正在他憋足了勁兒想要翻過去的時候,一陣腳步聲緩緩靠近。

    「喲,翻牆嗯?」

    輕佻的聲音突然響起,江承猛地被嚇了一跳,抬頭看去,突然見有個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外牆下面,正抬頭看著他。

    一個蹭亮的光頭,笑得有些得意,幸災樂禍的。

    十七年來第一次做壞事還被抓個正著,江承瞬間愣住了,緊接著手一軟,整個人貼著牆壁向下滑,穿著整齊的校服被蹭開,粗糙的牆壁掛著他的肚子,一陣火辣辣的疼。

    正當他快要掉下去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抓住了他。

    江承的腳尖已經點著地面了,整個人都被拉得長長的,掛在牆上。

    一抬頭,剛才那個光頭不知何時已經蹲在了牆壁上,一隻手拉著他。

    「要上來嗎?」

    江承抬頭看著他,那人背著光,只能看到他臉上的笑意。

    他忘了自己說了什麼,下一秒就被那人拽了上去,翻過牆。

    這是江承第一次遇見大頭,這個頭上不長一根毛的光頭帶他翻過牆,從這一天起,他就徹底和以前是十七年說了一聲再也不見。

    那天回來,江承逃課的事情就直接傳到了江爸爸的耳中,這個勤勤懇懇的公務員把一輩子的希望都放在了江承身上,聽到他逃課了整整一天的時候氣得火冒三丈,還沒等江承回來就提著一根細長的竹棍等在門口。

    但已經飛出去的小鳥,怎麼會願意繼續待在籠子裡?

    第二天江承就能熟練地從牆壁上翻過去了,循著第一次的路找到了那家火鍋店。他坐在角落裡什麼也沒吃,聽著其他人喊那人叫大頭,也跟著在心裡叫了幾遍。

    第三天的時候,他砸碎了自己的存錢罐,拿著裡面的錢又來了,坐在原來的位置沖那人喊:「大頭,快拿菜單來。」

    大頭回頭瞪了他一眼,江承笑得無比燦爛。

    外面的世界像是潘多拉的盒子,不斷吸引著江承,他頻繁地開始逃學,遲到,翹課,大半的時間都坐在火鍋店裡,看著那個蹭亮的大頭在裡面晃來晃去。

    他去了大頭的家,甚至悄悄住了一晚上,後來便食髓知味。

    大頭還記得他們第一接吻是在路燈下面,江承從家裡跑了出來,渾身是傷,坐在大頭家門口等著他。

    親上去的只能嘗到腥甜的血的味道,趁著夜色讓人心跳加速。

    江承似乎天生就有叛逆的基因,只要尋到了一點味道,就會把心裡壓抑的衝動徹底釋放出來。短短几天的時間,他就學會了吸菸,逃學,離家出走。

    這樣的變化讓大頭心驚。

    江爸爸找到他的時候臉色鐵青,十分憔悴,二話不說直接甩了他兩個耳光,打得江承嘴角出血。

    兩人瘋狂地吵了起來,打得不可開交。

    大頭趕到的時候,周圍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他們低聲責罵著江承的不懂事。

    他擠開人群走進去,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江承一把抱住,當著所有人的面吻住了他。

    「你看到沒有?我要和他在一起,我不會回家了!」

    周圍一片譁然。

    江承被江爸爸強行帶回家關了起來。大頭找過去的時候被江爸爸打了一頓,他甚至不敢還手。

    他站在玄關往裡看的時候,看到了坐在沙發上面露擔憂的江媽媽,木質鞋柜上放著一個魚缸,幾條小魚在水裡遊動,上面漂浮著兩根銅錢糙,奶黃色的窗簾擋住了外面的光,房間裡的一切顯得溫馨而美滿。

    要不是他,江承也不會變成這樣。

    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更珍惜親情。

    江爸爸對他又打又罵,期間江承不斷砸自己臥室的門,企圖衝出來,轟隆隆的聲音不絕於耳,整個現場一片混亂。

    大頭一動不動都任他打罵,直到一把椅子砸在他身上,他摔出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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