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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1:13 作者: 凌豹姿
朱棟欄看著神采煥發的金聰英,昨日他的焦躁與不安仿佛就像夢境一樣,他現在滿足愉悅的表情就像……
他恍然一驚的想起,就像每個新學期,他從台灣回到宿舍的表情,而他昨夜的暴躁,就像越到學期末,他的表情就更陰暗,渾身像在撕扯著肌肉的暴動心情,怎樣都控制不了。
他就像沒看過金聰英一樣的看他,如金聰英所言,他高中時父親將他從家中驅逐,甚至說出氣話,說不管他的死活,也不願意他跟金顏母子講話,甚至遺囑中,他大部分的股份都分給了金顏,金聰英怨恨的說出自己究竟犯了什麼滔天大罪,要讓父親這麼對待他。
那天來餐廳的老人,從他的言語中,他是金聰英父親遺囑的見證人,他對金聰英罵聲不斷,甚至說他人面獸心,還說他有神經病,甚至說遺囑會那麼分配,是因為這是金聰英虧欠金顏的,而金顏早已被他毀了。
為什麼那個老人要這麼說?在他初見金顏的時候,金顏的一切看起來完美無缺,為何老人會說金顏早已被金聰英毀了?這句話是純粹罵人的話,還是話中有話?
一股不能想像的想法,沖入他的腦袋中,他嘶聲道:「你看起來心情非常好,聰英。」
「我昨晚喝得爛醉,竟然隔日起來不會頭痛,當然心情很好。」
「聰英,你知道嗎,你這種好法,就像男人發泄完了精蟲的好法。」
金聰英啊哈一聲,「你真厲害,連我昨天跟小媚在飯店狂歡一晚的事都猜得到,棟欄,你真神。」
他伸手想要拍朱棟欄的肩膀,朱棟欄卻站起來後退了一大步,他的手停在空氣中,而朱棟欄又跟著後退了一大步。
「我要去上班了,聰英,我們改天見。」
朱棟欄三步並作兩步的立刻離開,金聰英的手掌在空氣中蜷曲,他望向金顏,仿佛他是引致這一切的原因,怒聲道:「你跟棟欄講了什麼?他為什麼看到我,像看到毛毛蟲的表情?」
「我沒講任何不利你的話。」
金顏非常憔悴,他眼眶下方是濃濃的黑眼圈,整個頰骨瘦得突出,粉嫩的雙唇只剩灰白的顏色,這些日子的折磨及無眠,讓他聲音再也無法平穩。
「你怎麼捨得對爸爸的公司這麼做?為什麼?」
這場合併是誰主導,甚至是誰牽線,還有誰有看到合併的內容,他們都知之甚詳,金顏只後悔自己當初事情太多,再加上金聰英有未婚妻的打擊,而且也太輕易對公事放心,沒有像鄭福燕警告的,再去查看每一條合併案的條約。
而金聰英根本就不必掩飾,他一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啜飲著咖啡道:「爸爸幾乎把公司所有股票都留給你了,這間公司不是屬於我的,是屬於你的。」
「那也是你的公司,爸爸在臨死前,已經託付很多好友,讓董事會永遠都不會推翻你總經理的座位,這個公司是為了你而存在的。」
聽到他的說法,讓金聰英怒火交集,再也無法控制,他摔下咖啡,整個黑濃的湯汁就濺在桌面上,那烏黑就如同他心裡的黑洞那麼沉黑。
「那又如何,那改變不了我這一輩子都在為你做事,公司越興盛,你得到的利益就越大,我算什麼,我只是幫你累積財富的工蟻而已。」
「你要股票,我可以無條件轉讓給你,你為什麼要毀了爸爸辛辛苦苦一生操持的公司?」
金聰英不屑道:「你說得好聽,現在這間公司的股票一落千丈,你當然可以說得這麼好聽,說你願意無條件給我。」他音調轉大,「還有到現在你還搞不懂為什麼嗎?這麼明顯的事實早就顯而易見,我恨你,金顏,看到你會讓我想吐,會讓我想到悲慘的青少年生活,會讓我想到父親是怎麼厭惡我,卻單單只寵愛你,你們母子讓我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兒,我就如同在地獄中孤身行走,痛苦萬分!」
金聰英說到後來聲嘶力竭,金顏站起來的身體搖搖欲墜,匡啷的一聲,管家摔碎了盤子,阻止他們之間再對話下去。
「兩位少爺,你們都應該上班了。」
金聰英收了聲,金顏發出的聲音像欲死之人的微弱氣音,「我不會讓這間公司倒下去的!」
「隨便你,不過我今天早上想通了,我不該避走家門,這棟房子是屬於我的,我願意花二億買你另一半的產權,你無權住在這裡,我才是最有資格住在這裡的人,不是你。」
金顏搖頭,「我絕不會賣,也不會搬出去的。」
金聰英冷聲而笑,「那不是你能決定的,金顏,你需要錢,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錢,現在沒有任何人會借你一毛錢,銀行也不會貸款給你或你的公司,到了最後,不會是我求你,是你來求我的。」
「我不會搬出去的。」
金顏聲音低鳴在早晨的空氣中,仿佛在春末即將消逝的花朵,終究抵擋不住春末驟雨狂風的無情摧殘。
一個月後,金顏面如死灰的簽下了轉讓房子的買賣契約書,金聰英在這一場戰役中大獲全勝,面子、里子、名譽、金錢,他全部到手,而且絲毫沒有半分損失。
金顏搬了出去,在他快刀斷亂麻的決定下,公司付了大量的違約金給美國公司,拒絕再履行當初合併的約定。
經過這一場傷害,市占率低了下來,公司變賣了大部分的資產償債,股票下市,敵對的漢陽集團吃下了他們大部分的通路,前三十年最風光的公司,卻落得現在的下場,多少懂財經的人都是一場唏噓。
金顏將公司申請重整,留下最重要的幾個幹部,而引致大部分人同情的是,金顏遭到損失許多的某個失去理智的股民重傷害,在醫院住了二個月,卻不願意對當初就逮的現行犯提起訴訟。
輿論本來一面倒的批評金顏,卻在這件事發生後,開始有些支持的聲音,有人說金顏的確賣力在穩住公司,不論之前做了多大的錯誤決定,至少金顏與公司同存活,他甚至置賣掉家宅盡力償還公司債務,負責到底的個性引起了些許迴響。
有與金顏共事過的人,在電視上含著眼淚說金顏是個仁慈和善的人,當初他們兄弟不合,她沒擋住金顏進入金聰英的辦公室,金聰英立刻遷怒就要辭退她,還是金顏為她美言,縱然電視將她打了馬賽克,金聰英也認得出來,那是他在公司里的秘書。
她信誓旦旦在記者訪問下說是金聰英對金顏懷恨在心,金顏從來沒有在公司說一句金聰英的壞話,就算到了現在的關頭仍然如此,她可以作證,這場合併的主導是金聰英,不是金顏,她還拿出了複印的證據。
市面上流言頓起,金聰英震怒不已,但是這件事沒有再吵下去,好像是金顏壓了下來,他從醫院復原後,就全心全意投入公司。
他心情不好,找了幾次朱棟欄,朱棟欄全都說些似是而非的藉口婉拒,接著他就找不到朱棟欄了,朱棟欄只一直說他很忙,現在沒時間玩。
現在家裡的宅邸完全屬於他,他邀了蘇媚到他家來,蘇媚並不喜歡這裡的環境,有說要打掉什麼、再建什麼,惹得金聰英不悅,他與蘇媚的爭吵越加嚴重,因為他現在不用看她父親的金錢上而對她客氣。
蘇媚也指責他,「你要的是我爸的錢,不是我,我現在看清楚你了,金聰英。」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現在不必依靠你爸,也多的是有人要借錢給我。」他實話實說,再也不必顧忌。
蘇媚氣得說不出話來,忿然的從大門離去,他暴躁不已的一個人獨飲,幾乎把家裡的酒都喝光了。
金聰英這些日子又開始睡不好,心情焦躁,看什麼都不順眼,老管家在金顏賣掉大宅那一日就請辭了。
他不需要管家,只請了鐘點女傭,雖然家裡很大,但是她不會一整天都在家裡窺探,而且固定時間才來,完全不會打擾到他,這正是他需要的。
他暴躁得喝個爛醉,醒來後,陽光刺入他的眼睛內,他不在自己的房間,他在一間古香古色的房間內,枕巾上還殘留著玫瑰與迷迭香的暗香飄動。
他頭痛欲裂的起身,終於認出那古樸的椅子,還有被朱棟欄稱讚的家具,甚至是原來放著父親金義日與金顏母子的全家福合照的桌子,而他竟睡在金顏原本睡的房間裡。
他渾身赤裸,氣息急促,他跳下床,瞪著這張床看,仿佛這張床是吃人的怪物,他的胸腔怦怦作響,枕巾沒有換過,有可能這房間沒住人,鐘點女傭只有打掃地板,沒有收拾床面。
一股暗香鑽入他的鼻孔,刺激著他最近單調暴躁的心,他就像吸毒過度的毒蟲一樣,顫抖的手拿起帶香的枕頭,縱然理智在說他的行為很古怪,但是他手腳顫抖,無法掌控自己的行為。
倏地拿近,他嗅聞著那上面的浮動暗香,然後像吸毒般無法自已,仿佛那香味就是古柯鹼,而他就是毒癮重度發作的嗑毒者。
他將整張臉埋了進去,鼻端瘋狂的嗅聞這無法抗拒的香味,吸得越來越深,深怕這味道稍縱即逝、不夠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