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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0:15 作者: 錦素流年
    所以,若女人有幸遇到這種機會,絕不該錯失。

    蘇暖絕不是個精明的女人,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扮豬吃老虎」這種詞彙,那麼蘇暖屬於「紙老虎」系列。

    她雖然嘴上對顧凌城諸多怨言,然而她也始終相信那些痛苦最終是她自己給自己製造的,她付出了情愛,他也給出了寵愛,顧凌城不欠她任何。

    所以當顧凌城問道:你想要什麼,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她笑著,隨意冒出了一句:「我什麼也不想要。實在內疚的話,就欠我這一次,你要永遠都記著你欠我一次。」

    他欠她一次。

    蘇暖絕沒有料到她的這句話實實在在的於一個恰當的時機撞到顧凌城心裡。顧凌城也因為欠了這一次,從此無法在蘇暖面前抬起頭來。

    那種頂峰時刻的內疚,在以後的日子裡,或濃烈,或轉淡,但從未忘卻,持續一生。

    原諒別人的人,總是比被原諒的那個人強大,這是真理,蘇暖很幸運的碰觸了真理,因為那一刻,充盈的母愛令她一往無前。

    前提條件是,顧凌城的確是個值得愛的好男人一一如果你不指望跟他白頭偕老,共度一生的話。

    一一一一《新歡外交官》一一一一

    蘇暖在醫院裡呆了四五天,一開始胎兒狀況不穩定,有時候腿間會有血絲流出,嚇得她半夜大聲哭喊起來,引得醫生護士睡意朦朧地往病房趕。

    終於有一天顧凌城走了,沒有跟她打一聲招呼,他走之前給她找了一個會英語的當地居民當特護,蘇暖覺得顧凌城應該給出了價格不菲的月薪。

    蘇暖的情緒時常不穩定,特護便整夜地陪著她聊天,試圖分散蘇暖放在胎兒身上過於緊張的注意力,蘇暖慢慢地放開自己,經常罔顧了時間點拉著特護談天說地,也不管特護累不累,只管自己舒服。

    總的來說,狀況一大堆,烏龍也不少,然而孩子比她想像中來得堅強。

    當胎兒四個月的時候,蘇暖基本上不吐了,變得愛吃愛走動,尤其愛吃辣,特護用英文告訴她,酸男辣女,應該是兩個女兒,但護士卻信誓旦旦說那麼好動,一定是一對雙生子。

    蘇暖只是笑吟吟地摸著越發明顯的肚子,甜甜蜜蜜地過日子,完全忘記了時間早晚,忘記了各色人等,忘記自己還身處在一個戰爭之地。

    她現在只一心等待著肚子裡的兩個孩子降臨到這個世上,終於有一天特護問她,寶寶的爸爸是誰,如果是那個聘她來的英俊男人,為什麼要丟下她們母子。

    蘇暖只是笑笑,搖搖頭:他不是我孩子的父親,他對我而言,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因為愧疚吧,他才會那麼關心我。

    從那以後的十幾天,特護便閉口不再提及有關寶寶父親的相關話題,蘇暖其實並不在意,對她來說,什麼都不重要,除了肚子裡的寶寶。

    蘇暖在醫院調養的一個月里,每天都被好吃好喝的伺候著,等她覺得身體差不多時,便開始和醫生商量出院回國,卻被醫院以孕婦獨自遠行危險拒絕。

    醫生退一步的妥協條件:領一個親人過來護送蘇暖回家。

    這對蘇暖來說,並不是一個大問題,她立刻想到了戰地的張杰明,只是還沒來得及打電話,就在在電視上看到張杰明,彼時他正在接受採訪。

    他的笑容一如一個月前,不過有一隻手臂負傷了,綁著繃帶和夾板吊在胸前。

    面對記者的關心,他撓著頭髮呵呵笑道:「小意思,不出三個月就能復原。」

    記者接著問了一個很惡俗的問題,有了今天的成就最想感謝誰。

    張杰明卻給出了一個很不俗的回答一一至少在蘇暖看來是獨特的。

    他說:「最想感謝蘇暖小姐,我雖然是戰地記者,但攝影技術不夠,幸而遇到同為志願者(有些謊言的成分一一蘇暖暗忖)的國內攝影師蘇暖小姐,她拍出了很多珍貴的圖片,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不得不承認,這孩子真是會說話,最起碼蘇暖聽了後飄飄然的感覺,很是舒服,摸著自己的肚子有些洋洋得意。

    蘇暖關了電視,才想起那天顧凌城送她來醫院送得匆忙,竟然什麼也沒從居住的院子裡拿來,甚至還沒跟張杰明打聲招呼。

    直到現在,她想用張杰明冒充自己親戚才想起有這麼檔子事,不過當特護為她送上一盤水果沙拉時,蘇暖又徹底忘記了這件事。

    直到看到新聞後的第三天,她收到了一本攝影集,當時她正在公園裡邊散步邊策劃回國的事情,當她翻開攝影作品時,發現裡面收集的竟然都是一些戰地的照片,她已經不確定這些是不是都是自己拍的。

    只是在那一刻她被震懾住了。

    不是被自己的攝影技術,也不是被拍攝出來的作品,而是被畫面里的那些孩子。

    那些真實美麗的孩子,令她霎那就回憶起曾和他們朝夕相處的分分秒秒,那時候她很忙,忙著拍攝忙著照顧他們,忙著參加遊行,忙著反戰,照片洗出來又忙著照顧她肚子裡的寶貝們。

    她從沒有仔細看過這些戰地孩子深藏在表情後面的神態,她以為那不過是一些生活照,遠遠稱不上作品。

    她以為只有框架好了的人物或是風景才是美麗的,直到此刻才明白,最美麗的是人類臉上真實生動的表情。

    「這些孩子太可憐了。」特護用略顯拐腳的英文感慨,眼眶濕潤。

    蘇暖卻回頭對她說:「嗯,是有點可憐,但是他們每天都儘量讓自己過得快活一些。」

    特護有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蘇暖徵笑,以為自己說了一句很深奧的話震到了她,誰知特護一臉訝異地指著攝影集上的某一張照片:「蘇小姐,這張,也是你拍的?」

    蘇暖不解地低頭,看過去,便看到了她和陸暻泓的那張被她藏在相機里的裸照,她一直沒有去洗出來,只是在夜深人靜時默默地望著,有時落淚。

    浩瀚星宇,蒼茫得像一片閃爍的海洋,一男一女置身其下,以最純真的身體相對,頗似東方版的亞當夏娃。

    雙手靜靜交握,男人把一個吻印在女人的眼睫上,小心翼翼,靜謐得像一首小夜曲。

    恰到好處的黑暗遮掩了身體的隱秘部位,恰到好處的星光又清晰了男女有別的身體輪廓,那些美麗優雅的線條引導視線作神秘無窮的追逐。

    照片的左下方有幾個英文字母,拼湊在一起的意思:夜特護徵徵歪了腦袋,欣賞著照片,沒去注意蘇暖的神情,說:「雖然是一張裸照,但是並沒有給人齷齪yín盪的感覺……」深深嘆一口氣,「果然藝術的世界不是我們這些平民所能理解的。」

    蘇暖許久盯著照片中男子的輪廓,圓潤的指尖輕柔地撫摸,然後突然合上攝影集,情緒大變般咬牙切齒:「張杰明,最好別讓我看見你。」

    「看見我要怎樣,咬我啊?男孩嘻嘻的聲音傳過來。」

    蘇暖轉頭,便看見張杰明,抬手要打,又發現他仍然吊著石膏的手臂,於是大發慈悲地住了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點點頭,嬌柔一笑,鳳眼徵揚:「嗯,人模狗樣的。」

    張杰明也笑,盯著蘇暖還不是很隆起的肚子,沉思般點點頭:「就知道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蘇暖拍拍他的腦袋瓜,訓道:「沒大沒小的。」

    張杰明被摸摸被拍的後腦勺,嘻嘻笑著坐在蘇暖旁邊,脖子上掛著單眼相機,不說真的很像專業攝影師:「你還不是一樣,沒通知我一聲,肚子就大了,原來你當初是帶球跑啊!對了,我聽院子裡的孩子說,那天帶你走的是個中國男人,是一…」

    張杰明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用眼神暗示地看看她的肚子,蘇暖柔柔地笑著,也不作回答,視線重新在攝影集裡那些黑白的作品間遊走,忽然冒出一句:「張杰明,認識你真好。」

    男孩看著她,舉起胸前的相機搖了搖:「很感動吧?」

    蘇暖點頭,表示默認了男孩的得意。

    「那要不要以身相許?」男孩的笑容依舊燦爛。

    蘇暖輕拍他的臉,像拍一隻小狗:「如果我生了女兒,就許給你了。」

    男孩笑得像一隻狐狸,蘇暖輕哧一聲,從張杰明手裡奪過相機,她為了寶寶差不多已經戒了拍照片,現在再拿到相機便忍不住地手癢。

    她把鏡頭對向某個方向,然後眯起眼去調焦距和光線,隨意地採集景色,然後在轉向某個位置後,蘇暖臉上的淺笑轉變為震驚,她忘記了所有動作她只是愣愣地望著相機液晶顯示屏,望著裡面突然出現的男人,時隔四個月她還是見到了陸暻泓。

    他就像個影子站在她面前,不言不語,她知道她是愛他的,愛著這個清冷完美的男人,就像是愛著自己,愛著肚子裡的寶寶那樣深愛著。

    他的樣子漸漸的模糊,她分不清那是真的,還是幻覺,於是努力地眨眨眼,手裡的相機被拿走,她依然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看著他皺起的眉頭,看著他額頭上那道淡淡的傷疤。

    他們誰也沒有開口,被濃重的憂傷包圍。

    陸暻泓左手拎著一個行李袋,他身上卻不再是西裝革履領帶筆挺,穿著修身休閒裝,比幾個月前更加消瘦,他離她只有幾步遠,卻像是定格在那裡蘇暖低下頭忽閃著眼睛,忽然笑起來,「你受傷了…一」她喃喃自語,然後看到陸暻泓走來她的身邊,蹲在她的腳邊,行李被他隨意地擺在一邊。

    他握住她輕輕撫摸他額邊傷疤的手,有些冰涼,他捂住她的雙手,長久地握著,「暖兒,不要再離開了,讓我回到你身邊吧。」

    他的眼睛裡流出了淚水,那雙美麗的琥珀色眼眸浸潤在霧氣里,他已經不再戴眼鏡,因為她曾經無意間的一句戲言,她喜歡他不戴眼鏡的樣子。

    蘇暖抽回自己的手,她觸摸到他的淚水,溫暖,濕潤,這個無所不能的倨傲男人,是在因為她落淚嗎?

    那不是幻覺,他是真的,真的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就像一百多個夜晚裡的夢境一樣,真實地蹲在她的腳邊,細心地呵護著她。「我答應過顧凌城,永遠不再見你……」她輕輕地說道,臉上掛著徵笑,「這裡很危險,你不該來的,你知道嗎,我不想看到你有什麼意外。」

    「我知道,」陸暻泓握緊了她的手,他微笑起來,笑容有些清冷,有些沉靜,然而那是他的徵笑,「這沒什麼,你知道的,我一向涼薄得要命,我只想享受愛情,和你的愛情,除了你,誰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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