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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0:15 作者: 錦素流年
    陸暻泓始終可以贏他,若蘇暖真的在他身邊,此刻她應該跟著陸暻泓離開。

    這一認知讓他不可遏制地握緊拳頭,看著陸暻泓眉邊不斷滲出的血液,他長久地嘲笑,只有一句話:「你要瘋了嗎?」

    陸暻泓沒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盯著他,讓他兌現自己的承諾,然而他卻在陸暻泓的眼裡看懂了,陸暻泓是真的瘋了,瘋得失去了痛覺,他只想抓住蘇暖。

    蘇暖如果看到從翻掉的賽車裡爬出來的陸暻泓,恐怕會更加堅定地選擇這個男人,可惜一切都晚了,他知道,蘇暖走了,任何一個地方都找不到她於是他和陸矇泓制定約定,如果誰先找到蘇暖,另一個人就不准再出現在蘇暖面前。

    但陸暻泓卻沒有應允下,他只是無聲息地轉身,不答應和他做任何的約定,如來時那樣,急匆匆地開車離開,額頭是被他自己遺忘的血色傷口。

    陸暻泓不願意讓蘇暖從自己的生命力消失,所以他變得膽怯,他可以跟顧凌城賽車,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賭,卻惟獨不能用蘇暖來下注。

    顧凌城只是望著自己的手心怔怔出神,他愛得難道真的比陸暻泓少嗎?

    答案是否定的。

    他愛蘇暖,很愛,愛到日夜痛徹心扉,愛到面對蘇暖時唯有沉默以對。

    只是這份愛,他一輩子也說不出口……

    一一一一《新歡外交官》一一一一

    巴勒斯坦的醫院相對於中國有些落後,蘇暖被拉進急診室,顧凌城也跟了進去,但很快就被當地的護士趕了出來,並且拉上了雪白的窗簾。

    他坐在走廊上,心裡卻沒有一絲一毫找到她的喜悅,相反是無比的沉重,這是連他自己都無法詮釋的感受,一生都未有過。

    醫生走出來,要他填寫一些表格,然後斷斷續續地埋怨,看著他的目光也是十分的不善,又轉身指指急診室里,噼里啪啦地說著異國語。

    顧凌城聽不懂阿拉伯語,大使館的一位工作人員用英語為他做了翻譯,意思是說:還好,胎兒保住了,像她那樣的體質本就不宜受孕,怎麼還讓她到處跑?

    顧凌城站在原地忘記了言語,只是怔怔地望著敞開的急診室房門。

    於是醫生責怪地瞪了他幾眼,然後嚴肅地說了幾句,就轉身離開。

    翻譯人員說:那位小姐貌似做過心臟方面的大手術,即便現在康復了,但懷孕仍然有風險,不知道這一胎能不能保住。

    於是顧凌城便想起尹瑞晗在他醉酒的那一個晚上對他說的那些話。她告訴他,蘇暖本來為了他不要命地決定人工受孕,可是下一秒蘇暖便知道外面有一個女人懷了她丈夫的孩子,那是多大的打擊和嘲諷。

    當蘇暖問晚歸的他,她如果想要一個孩子他覺得怎麼樣。

    顧凌城那時候一心事業,並且對愛依舊處在厭惡之中,想起白日在醫院門口看到她和陸少晨相擁的情景,於是冷冷地回答她:他不想要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然後,他甚至沒去看她當時的臉色,便甩門離開。

    那時候,蘇暖只有二十一歲,也是唯一一次跟他提起孩子這個話題。

    那時候她自己還是個不大的孩子。

    他覺得有必要確認一下,於是跑去急診室,護士攔不住,只好放他進來,於是把他當做過於興奮的父親。

    蘇暖正在做b超,看著畫面里跳動的黑點點,一臉幸福滿足的表情。

    「孩子的爸爸是誰?」他淡淡問,然後又覺得這個問題很愚蠢。

    蘇暖的視線沒有一秒鐘離開過那點跳動的小生命,聽到有人問,也沒去想是誰,脫口而出:「誰管那個?」她是笑著說的,語調帶著俏皮的興奮。

    說完後,她才想起抬頭看一眼,在看到病床前的顧凌城時立刻停住了笑容:「對不起,我只是一…太開心了。」可能覺得自己不夠誠意,於是又補充一句,興高采烈的:「知道嗎,以前醫生告訴我說,我這輩子都很難當媽媽的。」

    護士說了句什麼,蘇暖沒聽懂,臉色茫然,兩個女人比比劃劃,蘇暖終於明白她問她要不要拍張照片留念。

    蘇暖眼睛一亮,滿臉激動地點頭,一遍遍說著「出l,出l!」

    顧凌城便把竄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

    一一一一《新歡外交官》一一一一

    蘇暖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幾個月都帶著球四處奔波,導致最後的檢查結果是胎心不穩,嚇得她都不敢多走一步路,難得乖巧地整天整夜地躺在床上。

    後來通過翻譯人員的幫助,他們知道,蘇暖極有可能懷了雙胞胎,這樣的結論讓蘇暖小心翼翼地捧著照片,笑容淡淡地飛上眉梢,如同新綻的紅色鳳凰花。

    「要是醫生允許,我想馬上飛回去,我不能繼續呆在這裡,這裡太危險,我要吃好喝好睡好,謹謹慎慎地供養我的寶寶!」

    說這話時,顧凌城就坐在她的病床邊,望著她一豆沒心沒肺的樣子,她好像把之前那種種的矛盾衝突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現在她終於為自己全部濃烈奔放的愛找到了一個最好的放置對象,她的孩子們,她的孩子們不會拒絕她的愛,也不會反對她的愛,當然也不會有任何人再來阻撓她愛她自己的孩子。

    於是她又一次把所有的愛給了還未出世的小生命,其他人又其他事都被她拋棄在腦後,她的眼裡只有那已經有些徵隆的小腹。

    蘇暖便是這樣,從不吝嗇,每一次的付出都是全心全意全部,曾經那個接受的對象是他,後來是陸暻泓,但現在,他們都被她拋棄了。

    她要自己的孩子,其他人頓時變得什麼也不走了。

    她的母親不曾愛護過她一秒,只在最後用生命換取了她的原諒,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轍,所以拼命地去給予自己的愛。

    她撫著肚子,一臉的甜蜜,「小寶貝們,等媽媽身體好點就帶你們回國『」

    顧凌城坐在醫院後面公園的椅子上,忽然打斷她和孩子之間的交流,或者更應該說是她一個人的自言自語:「你曾經…一想要人工受孕,是不是有這麼回事?」

    蘇暖正在喝一杯溫熱的牛奶,她停下來,轉頭看著他,然後點點頭,很坦蕩很平靜的表情,並沒有過多的介懷和怨言。

    「是為我嗎?」

    「嗯。」

    蘇暖繼續咕咚咕咚地喝光了牛奶,意猶未盡地擦擦沾染了奶清的唇角。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後來不想要了,就和李醫生說反悔了。」

    她忽然抬頭看著天際大朵大朵的雲,白白的:「寶貝們,看到沒有,那些雲真好看。」又轉頭對顧凌城說,「王后看到白雪然後生下白雪公主,我看到白雲,你說會生下什麼?」

    顧凌城看著她自得自樂的樣子,她大概已經全不在乎了,所以這麼快樂,她一向擅長苦中作樂,也擅長忘記,她在眾多苦難中學會了這項本領。

    只是被她拋棄的人,沒有她恢復的這麼快罷了。

    他搖搖頭,雙眼不曾離開過她一秒。

    「是小狗兒啊。」她得意地抿嘴笑:「因為白雲蒼狗。」

    顧凌城也苦笑了下,喉結嗚咽著那幾個字,白雲蒼狗,白雲蒼狗。

    人生一夢,白雲蒼狗,錯錯對對,恩恩怨怨,終不過日月無聲、水過無痕……

    他的腦子裡充滿了二十一歲的蘇暖,輕聲問他的那句話:如果我想要一個孩子你覺得怎麼樣?

    那時候他甚至不願意多花一分鐘去猜測一下她這樣問的目的。

    她該是多麼的緊張和忐忑,尤其是她還知道另一個女人懷了他的孩子,她卻依然選擇了諒解,只想和他安穩地生活下去,不離不棄。

    他卻冷冷地給出一句殘忍的話。

    他想像她一個人跟李醫生說不要孩子了,想像她面對醫生異樣的目光時的尷尬和失望,想像她知道別的女人可以為他生兒育女時的絕望和傷心。

    之後她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去雅魯藏布江攝影,那時候,陸少晨陪著她。

    她一個字也沒跟他提過人工受孕的打算和她知道尹瑞晗懷孕的事。

    即使是現在,她也沒有一句責怪,似乎早已看淡了。

    她說,那是她自己的問題,不管他的事。

    顧凌城坐在她不遠處,巴勒斯坦某一個午後,在燦爛的陽光里捂住了眼睛,他怕眼淚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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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凌城一直沒有離開,就像是一道影子靜靜地守在蘇暖身邊,蘇暖一開始還會婉言說服他離開,爾後漸漸地變成了沉默地淡笑。

    她將注意力都放在了孩子上,至於他,她可以選擇看不見,而她,自始至終都沒提起過要給陸暻泓打電話,把懷孕的消息告訴陸暻泓。

    她是怕他發現她和陸暻泓有聯繫,一氣之下再拿出那些資料威脅陸暻泓嗎?她又怎麼會知道,他已經把那些資料撕成了碎片,丟進了垃圾桶里。

    顧凌城看著蘇暖燦爛的笑容,就像第一次的見面,半山坡上那一小束陽光。她看上去像那時候一樣,樂觀,朝氣,無懼,無畏一一像正被誰深愛著顧凌城也無法提出更多的要求。

    醫生交代了,不能給她任何壓力,她的胎兒並不穩定。

    他不知道她從二十一歲開始就承受著痛徹心扉的巨大難過,雖然他認為她不適合家庭,然而那卻是蘇暖最渴望擁有的。

    他沒有膽量對她說:蘇暖,我已經放過陸暻泓,按照約定,你要永遠留在我身邊,當一個稱職的情婦。

    他也沒有膽量對她說:不管我身邊有多少女人,你其實才是唯一。

    他更加沒有膽量對她說:蘇暖,我其實很愛你。

    不管這愛是怎樣的,自私也好,自負也好,它是愛。

    但他無法再逼迫她,如果失去這兩個孩子,蘇暖會徹底崩潰。

    毀掉一束陽光,也許證明了一個男人的偉大,然而現在的顧凌城卻被更為巨大的內疚充斥了。

    在他名利雙收、滿足感到達頂峰的時候,內疚證明著他仍存的人類靈魂里的脆弱,內疚也最有力量的擊倒了他。

    一個男人,當他真正得知自己欠一個女人太多的時候,他會被內疚湮沒這種內疚會超越他的愛恨,使他重新開啟男性原始的憐憫與反省,並且使他願意做一切來補償她。

    男人一生中這樣的反省機會只有一次,並且過時不候。

    因為他會漸漸了解自己的這種弱點,並且發覺情感衝動下不理智的後果,他會漸漸摒棄這種內疚。這是男人的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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