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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0:15 作者: 錦素流年
飯桌前,顧凌城吃得一臉滿足,一口一口把難以下咽的飯菜吞下去,蘇暖好幾次都偷偷拿眼瞟他,這些東西她連碰一下都覺得倒胃口。
「我臉上有髒東西?」冷不防顧凌城問了一句,停下扒飯的動作,目光深摯地盯著她,那幽深的旋渦里是滿滿的寵愛和縱容。
蘇暖搖搖頭,不再多看,顧著自己埋頭吃碗裡的飯,顧凌城卻在咽下一口被煎糊的雞蛋後,滿足地笑笑:「我很久都沒有這麼開心地吃過一次晚飯了。」
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蘇暖不動聲色,顧凌城卻已不再繼續說,夾了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收拾好碗筷,蘇暖進了洗手間洗去全身的油煙味,出來時卻見顧凌城正站在門口,眼神慵懶地看著她。
從這個角度看來,他像是一個剛剛睡醒的國王,灰色的長睡褲軟綿綿地垂在腳踝處,上半身則衣襟大開,那些胸部肌肉靜靜的呆在那裡,卻仿佛隨時可以糾結起來。
蘇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麼,立即低下了頭,心跳有剎那的加快,然後故作鎮定地從他身邊走過,一陣沐浴露的清香飄過鼻間。
「你第一次看到我裸露的上半身時不是這雷羞澀的神態。」
顧凌城莞爾,他的雙臂隨意地環抱在胸前,看上去甚至有些得意,但這種得意的神情並沒有持續多久,他的臉色很快就恢復,就仿佛那不過是曇花一現。
他本能地抓住蘇暖的手腕,阻止她的離去,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際響起:「暖暖,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蘇暖身子徵徵顫了顫,卻沒有抽出手,他的手慢慢滑下握著她的手,將她拉向自己,讓她看著自己。
「我們重新開始好嗎?」他又問了一次,「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忘記過去,忘記你是蘇暖我是顧凌城,重新開始。」
蘇暖垂眸看著他們相握的手,良久的沉默,良久後,她抬眸看向他,挽起嘴角,笑得很坦誠,當然也有些不自在,當她準備開口時,顧凌城卻率先甩開了她:「時間不早了,洗洗回房睡吧,明早和我一起去出版社上班。」
不等蘇暖給出任何的回答,顧凌城已經走上了樓梯,他似手已經料知了她的答案,那不是他想聽到的,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逃避。
蘇暖徐徐蹲下身,探手捂著徵徵鑽疼的胃部,她仰起脖子,看向厚實的窗簾細fèng間泄露出來的月光,安靜的睫毛密得像一張網,籠罩了她眼底的情緒波動。
一一一一《新歡外交官》一一一一
蘇暖沒有違背顧凌城的意願,第二天一早她就跟著他去出版社,有一個很好聽的頭銜,總裁的私人助理,當她走出電梯時,工作人員各司其職,卻也免不了好奇地偷看一眼。
有些眼尖的一下子便認出蘇暖是魅影的總裁接班人,如今成為了他們出版社的臨時特助,不免有些大材小用,然而這話只能放在心裡說。
蘇暖在眾多觀眾的視線里走到顧凌城的辦公室,將泡好的咖啡端到他的桌前,顧凌城正在處理文件,連頭也沒抬一下,蘇暖便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她辦公的地方就在顧凌城辦公室的角落裡,私人助理,說到底只是他隨意添加的職位,根本沒什么正經大事等著她。
要做的事不過是什麼泡咖啡整理文件接電話的瑣碎雜事,一件接一件,要她一刻不能歇息,因為她曾在魅影黎崇森手下時也做過,所以第一天上班也是駕輕就熟。
有時候無意間的抬頭會撞上顧凌城的視線,他似乎有些走神,在對上她的眼睛時,便立刻移開,繼續忙碌手上的文件,仿佛剛才是她的幻覺。
顧凌城的身邊,時常會出現些明里暗裡送秋波的鶯鶯燕燕們,僅一天下來,辦公室里的茶几上就多出五個便當盒,這其中還不包括顧凌城拿她做擋箭牌擋去的一些。
第二天他就讓她幫他去附近的商場選些女人會喜歡的禮物,等著晚間約會時,送給某位佳人,那個時候蘇暖就坐在遠處的沙發上平靜地等待。
待他和粉色佳人用晚餐,在餐廳門口吻別後,便去停車場開車,蘇暖一直沒開口說話,只是默默地跟在後面,直到啟動轎車,顧凌城打破了沉默:「你沒吃晚餐,為什麼不吃?」
「不餓就沒吃,現在回去吧。」蘇暖說完便看著窗外,始終看著窗外。
「嗯。」很久之後,顧凌城發出一個鼻音,「我對你的關心是不是不夠,讓你不高興了?」他的聲音含著笑。
「沒有,你是老闆,作為下屬沒有權利議論上司。」
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便各自沉默。
「對你而言,我現在真的單純只是上司嗎?畢竟我們也算是……」
「夫妻一場。」蘇暖接過他的話,之後又是久久的沉默。
車子在公路上飛馳,慢慢從荒涼進入繁華,人煙雖然凡俗,然而畢竟令心靈溫暖,進入市區,車速慢慢減下來。
沿途燈光閃爍,繁華無比,樓宇參天,櫛次鱗比,空氣乾燥,浸滿燈紅酒綠的脂粉味道,各種噪音也接路而至,夾雜著音樂,時而暴戾時而溫柔,有機車呼嘯而過的聲音,擦著空氣的邊緣衝撞聽覺神經。
「我知道你有話對我說,趁現在有什麼就直接說出來吧。其實我們沒什麼不可說的。」蘇暖在黑暗中笑笑,「你還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呢?其實,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給你的了。」
顧凌城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地開車,好像在聽,又好像沒有在聽。
「老實說,我好象從來也沒給過你什麼,我們當初的一起,說白了不過是各取所需。」
他想要權勢,而她渴望著被呵護的疼愛。
「等你哪一天願意把那些證據交給我,我們以後,就不要再見面了。」
蘇暖淡淡的聲音淹沒在雷克薩斯尖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響聲里,轎車突然加速,像是要拋棄厚重的軀體一般,速度越來越快,在車群中躲閃。
蘇暖牢牢地抓住安全帶,看著剛剛飛奔而過的重型機車離他們越來越近,然後,被輕輕地甩在了後面,然後轎車突然停在了路邊。
兩個人在慣例的衝撞下,一起向前彈過去,一輛載滿黃沙的大貨車,擦著車身側緣,飛快地沖了過去。
車內的兩個人靜靜呼吸著,呼吸聲在各種噪音里顯得落寞不堪,之後平靜重新降臨。
「下車。」
顧凌城的嗓音很清冷,蘇暖沒有什麼表示,只是略略的停頓了幾秒鐘,然後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夜風中,她裹緊了外套,然後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步伐堅定,毫不遲疑,顧凌城看著觀後鏡中的那個身影,比起白天更快地模糊起來。她就那樣走了,甚至沒有開口問他一句,或是回頭看他一眼,仿若這就是她所要的結果,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不變的,有節奏的,強壯而非強烈的。
他靜靜地發動了車子,繼續上路,他沒有打算調整方向,所以他們越走越遠。
路邊糙叢中沒有螢火蟲,偶爾有幾隻蟋蟀在叫,還有蚊子,飛繞在耳旁,發出嗜血般的振動翅膀的聲音。
蘇暖穿行在黑夜裡,臉上泛出清寧的笑,只是她自己看不到,看不到也感覺不到,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巧克力,輕輕地含在嘴裡。
萬事開頭難,剩餘的路程,她也一定可以走好,因為她一直都走得很好一一一一《新歡外交官》一一一一接下來的幾天顧凌城都沒有再回來,也沒再強迫蘇暖去公司,這是蘇暖求之不得的,若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對著顧凌城,她怕自己遲早會破功。
蘇暖從泰倫斯那裡得到關於陸暻泓的消息,國安部還沒有得到確鑿的證據,但她卻開始忐忑,那些證據在顧凌城手裡,如果顧凌城一衝動交出去…她搖搖頭,甩去所有混亂的思緒,她走上樓,腳步很輕,並且準確地找到顧凌城的書房,她推開門,走進去。
這是她最終的目的,就像是一個無間道,小心翼翼地找到她想要的東西,然後趁對方發現前跑得遠遠的,計劃聽起來很簡單,可惜實施起來……
蘇暖站在幽暗的書房內,內心卻在自言自語:現在蘇暖,你要把自己變成一個盜竊犯了,想想看吧,最最飢餓的時候,你也沒有變成一個小偷。現在,成為魅影接班人,在人生中最為有錢的時候,你卻忽然變成了一個盜竊犯。這的確是好笑的轉變。
她知道那份文件顧凌城很早之前就開始準備,她甚至知道他會把它放在哪裡,她比自己想像中更加了解他。
她知道得到一旦這份指控證據交出去,顧凌城得到的回饋不會少,說不定他的事業版圖會得到一個新的、決定性的拓展,他將因此攀上另一個高峰,到達他所預期的高度。
這個野心勃勃的男人,蘇暖想要大方地給他祝福,卻又不得不去破壞他的計劃,她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因為顧凌城而受到傷害。
蘇暖準確地打開書桌的抽屜,取了那把鑰匙,在書架右側的原木柜上,她看到了那個鑰匙孔,像個黑色的秘密,誘人失足。
她的內心平靜無波,平靜得令她自己也感到一絲絲的害怕。
她打開了抽屜,看到了那個深藍色的文件夾。
然後,像是要驗證自己的預感一般,她迴轉身看向書房門口。
顧凌城,靜靜地站在那裡,她知道他來了,她感覺到了,她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從哪裡開始把她當作一幕啞劇的主角。
他的眼神太過犀利,在黑暗中甚至發出晶瑩的光,像一頭野獸,然而身體卻斜靠在門旁,長而有力的雙腿交錯,果然像個看戲的人。
只是蘇暖並不去看他的臉色,當她徵徵地低下頭去時,她知道自己開始害怕了,但是她不自覺地微徵笑起來,想起泰倫斯的話:你只會得到傷害。
是的,顧凌城是這個世上僅存的兩個令她感到痛苦的男人之一。
陸暻泓讓她痛苦是因為愛和安危,而顧凌城,則是因為他的阻撓。
蘇暖在短短几日裡已經重新認識了痛苦也認識了感情,然後她知道她無法再承受下去,所以她來了,走進這個書房,拿走她想要的,然後抽身離開。
她也許是一個無情的女人,只想守著自己的愛情,至於別人的感情她視若無睹,像她這樣的女人或者該被另一個更無情的男人傷害吧,這是因果報應的邏輯。
然而重要的是,即使難以承受,她依舊不在乎,她更徹底地放鬆起來。
蘇暖的不在乎是無人能及的,縱然椎心挫骨,自厭自棄,縱然知道自己可以被顧凌城傷害,可是她不在乎,她早已厭倦,她只想著儘快回到陸暻泓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