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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0:15 作者: 錦素流年
她的話讓顧凌城臉色晦暗不明,他的雙手死死地握成拳,鬆開她,兀自坐著,雙臂躺在沙發背上,優雅得交疊了雙腿,似一株旺盛的食人糙。
然後他的手輕輕地一抬,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他要看看她到底可以為陸矇泓做到什麼程度?
有時候人總是太過驕傲,太驕傲地掩飾著自己的在乎,顧凌城看著蘇暖輕輕地走下沙發,赤腳爬上窗台時,她回頭看了看自己那雙暗紅的高跟鞋,眼神清淡。
顧凌城全身的肌肉都糾結在一起,雖然他的姿勢沒有絲毫的改變,因為他自始至終都不相信蘇暖會真的跳下去,然而他忘記了一句話:愛是盲目的,震撼的。
結果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怪異的吼叫,崩落了一滴眼淚,然後迅速地往樓下衝去,他低估了蘇暖的決心,雖然從她站在鐵門外起他就發現了她的絕望和無助。
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她的心被另一個男人吞噬,做不到,也不想去做。
從兩層的高度跳下,落地速度非常快,似乎瞬間就完成,來不及看什麼,雖然她一直睜著眼睛。
跌落在糙坪上,壓碎了一枝椏的鳳凰花,她聞到新鮮而略帶刺激的汁液味道。後背失去感覺,蒼涼得發麻,空中飄落的雨絲,似萬箭凋零,浩渺而來,落進她空洞的眼裡,惚著順著眼線往下流。如果她救不了陸暻泓,那麼就陪著他一起痛……她咧開嘴角笑了笑,蘇暖,你果然有種,一串眼淚滾出來,然後一張焦慮,憤怒,鄙夷,痛苦的臉出現在她的視野之內。
他輕輕地俯下身,聲音仿佛從天國傳來:「陸暻泓值得你這麼做嗎?」她張嘴,咬住他的手指,近乎暴力地咬下去,滿嘴的鮮血,混著雨水往唇角流,顧凌城皺著眉頭看著她,他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顧凌城極少有機會品嘗到這種心臟失重的感覺。
當一個女人在你的面前跳下去,她似乎在威脅你,卻又帶著不經意的玩蕪他看不清那一瞬間她臉上的表情,當她回頭,他以為她在猶豫,現在想起來,那似乎是一種道別。
雖然只是二樓,然而並非每一個人都擁有這種冷艷的勇氣,直到醫生說,她以正確的姿勢落地,只是擦傷和輕徵的腦震盪。
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打著點滴的女人,如果從凹樓跳下,是否還能保持這樣正確的落地姿勢。
蘇暖的眼睛緊閉,狹長的眼線,像一道明晰的憂傷。
他伸出手,輕輕地觸碰那妖嬈似帶著張力的弧度,指尖沾到一滴涼涼的淚,落在他包著紗布的手指上,瞬間被吸收,他忽然笑了笑。
抬手捂住自己的雙眼,仰靠在椅背上,似一種無力地頹廢。她怎麼敢以為,這樣就可以威脅得到他?
回想起她咬住他手指的樣子,唇角的血冷艷帶著悽美,雙眼以外,純潔素雅的臉,帶著懵懂和毫無眷戀,殺氣騰騰地落進他的視線,在蒼茫的雨里撞擊著他的神經。
他曾把過多的視線放置於她的雙眼,直到個天才看清她那張無辜的臉,清清淡淡,沒有生機的蒼白。
而造成她這般結局的人,此刻就坐在她的身邊,離不開,所以只能這樣守著她,在她還沒有恢復意識前,一個人獨自霸占著她安詳的睡顏……蘇暖在凌晨醒過來。她下床起身,套上自己的高跟鞋,走出臥室,即便不開燈也能抹黑下樓,穿過客廳,然後不小心撞上沙發,在她跌倒前,先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叫。
「有沒有撞疼哪裡?」
聲音來自頭頂,她在他懷抱里找不到貼合的姿勢:「我要回去,告辭。」她掙扎開他的雙臂,朝著門口走去。
「你難道不想再說服我把資料交出來嗎?」
「那我說服你,你就會給嗎?是我低估了你顧凌城,才會白痴一樣地送上門,我怎麼就忘記了,你不會為了任何人改變自己的決定。」
蘇暖的反駁過後客廳瞬間沉靜了,沉靜得就像是黎明前的寂寞。
「如果我說,只要你住在這裡,我就可以不告發陸暻泓呢?」
他淡淡的聲音,並且盯著她的眼睛,蘇暖在這種注視下也毫不迴避,良久,她回答:「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打開別墅的門,她的眼前出現一片茫茫然的白霧,令她覺得四肢無力,嘴巴里一片苦,她將一隻高跟鞋踩了出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如果你今天離開,我不會再給你機會!」
「那就別再給我任何機會了。」
蘇暖喃喃,嘴角的苦笑蔓延至眼底,她甩上門的那一刻,顧凌城的警告卻在耳邊響起:「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如果不想陸暻泓名譽掃地,性命堪憂,三天後回到家,我要看到你的人。」
他是在威脅她,她沒聽錯,拿陸暻泓威脅她,可是面對這樣赤裸裸的威脅,她變得無能為力,她靜靜地站在跑車邊,看到玻璃窗上自己清亮的面龐一一一一《新歡外交官》一一一一一個星期過去,陸暻泓依舊沒有回來,相反的,時而有國安部的工作人員到家裡來取證,蘇暖心中的焦慮也越發地明顯,她收到了一個快遞,打開後是一串鑰匙,署名是顧凌城。
蘇暖忽然覺得好累,她扔掉了鑰匙,遠遠地扔掉,轉身走進盥洗室里,澄亮的鏡子裡映著她蒼白的臉,她對自己笑了笑,是不是真的只有她才能扭轉乾坤?
她知道陸家人絕不會告訴她事情發展的實際情況,唯有打電話去詢問瞿弈銘,翟弈銘片刻的沉默讓她知道事情遠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結束。
蘇暖盯著鏡子裡的那雙眼睛,現在用你的腦袋好好想想吧,蘇暖,為了陸暻泓,你究竟有什麼是可以付出的呢?
陸暻泓是你在世間唯一最後的感情,他是最後的,除了父親之外你擁有的最後的那份愛,他把他自己都交給了你,你要辜負他的這份感情嗎?
蘇暖望著鏡中的自己,淡淡地笑起來,咧開唇,露出瑩白的牙齒,無論臉色多麼地蒼白,那雙唇始終紅艷著,像那片鳳凰花。
她對自己說:你可以的,這一次也可以,事情都會過去的,因為過去所有的事,全部會成為過去,這次也不會例外,只要她去了,顧凌城就會罷手當泰倫斯打開別墅的門,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找過去,最終在浴室里找到了熟悉的纖影,一個懸掛的心也逐漸地落地,卻在看到她的情形時不由地揪起心來。
蘇暖抱住蜷縮的雙腿,倚牆而坐,雙眼緊閉,花灑噴霧一般的水珠不斷地澆注到她全身,她在發抖,然而雙眼緊閉,那是冷水。
瀰漫而交織,霎氣騰騰,一個細瘦的女人坐在裡面,仿佛在接受某種神聖的祭奠儀式,自虐,悽美,彷,引人迷失,充滿褻瀆的欲望。
她的臉很平靜,甚至是享受般的淡定。
梨花捲髮順著水流,盤結在兩側,任何一點色澤都充滿了生命,像是徵徵蠕動的黑色薔薇,盤踞在靈魂邊緣。
她仰著臉,身上穿著白色的襯衫,以一種動人的姿勢坐在噴灑的冷水中,凝固了一個時空。
這幅畫面,仿佛來自聖經,然而全無考證,衝擊力給人帶來錯覺……恍惚在血液的迷醉中。
即使是泰倫斯也無法否認,覺得此刻的蘇暖美得摧殘人心,至少在此刻,最平淡無奇的蘇暖擁有這種決斷的摧毀般的力量。
泰倫斯走進去,關掉水閥,蘇暖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進入了她密閉的空間,可是水閥一旦關掉,她卻立即張開了眼睛。
她的眼神看到泰倫斯,略略地掙扎著笑了一下,然後張了張嘴,終於發出聲音,「我……,只是想清醒一下。」然後她笑了,慘白著臉笑了。
泰倫斯蹲下身,輕輕抱起了她。
他不敢告訴蘇暖任何有關於陸暻泓的消息,陸暻泓的情況不容樂觀,只要顧凌城還握著那些證據,陸暻泓便一天不得安寧,而顧凌城只想要蘇暖這個人。
泰倫斯默默地用大大的毛巾包裹她,為她擦拭的時候,蘇暖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某個方向,當他要為她擦拭頭髮時,她卻阻止了他的動作。
「謝謝你,但我相信我自己可以。」
蘇暖的聲音有些哆嗦,不過除了哆嗦,聽上去再也沒有任何的不同,她對泰倫斯笑笑,然後抱著浴巾起來,走到剛才注視的方向蹲下身撿起一串鑰匙。
「我得把濕衣服換下來,所以我想要衝個熱水澡,十分鐘後見,泰倫斯,我希望你能趁這點時間幫我安排去a市的機票。」她關上了浴室的門。
泰倫斯的神情有些嚴肅,他好像預知了某種猜測,卻不願意去相信,當他還在猶豫要不要真打電話訂機票時,蘇暖已經換好了衣服走出來。
蘇暖沒有催促他,別的話也沒再說,她只是安靜地坐在地板上,將頭靠在膝蓋上,看著她放在面前的那串鑰匙,天已經亮了,泰倫斯陪她睜著眼睛「至少我們該吃點東西…一」
泰倫斯站了起來,給了蘇暖一個大大的笑,他伸手地給她,她沒有拒絕,徵笑著由他拉著起身,在他踱步去廚房前,叫住了他:「我要出去幾天,如果陸暻泓回來,替我瞞著他好嗎?」
泰倫斯回頭審視著蘇暖臉上的淺笑,像是猜到了什麼,皺起眉頭,抬手放到了她的頭頂,輕輕地慢慢地摩挲著她的頭髮:「別笑了,很難看。」
一一一一《新歡外交官》一一一一
泰倫斯說:「蘇暖,你們離婚了,你們沒有關係了。」她低下頭,清清冷冷地笑說:「男人和女人,永遠不可能沒有關係,關係這種東西,就算沒有了,再製造就可以了。」
泰倫斯扶住她的肩膀,鄭重地勸告:「你只會被傷害,你知道的,別去……老實說,我不這麼認為。」她抬頭看著他滿眼的擔憂,眼神經輕忽閃著,繼而笑了,「那麼我走了。」她抓起手機和外套,打開門走了出去,腳步迅捷堅毅,仿佛要趕著去參加一場重要的考試,泰倫斯站在那裡,他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
卻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笑這個時而膽小懦弱,時而無所畏懼,為了心中所愛不顧一切的女人,她是怎麼做到的,這麼決絕,毫不猶豫?
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女人的毅力不是男人可以想像得到的,她們一旦認真起來,往往會令男人感到震驚恐懼。
飛蛾並不為火殉情,它鍾愛的不過是自己的一雙翅膀。
計程車在南都花園的公寓前停下,下了車,蘇暖看著眼前這幢公寓,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當初離婚前她搬離這裡,如今卻又重新站在這裡,不免有些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