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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0:15 作者: 錦素流年
    蘇暖走在街邊,正午明媚斑斕的陽光打在旁邊的玻璃上,折射映在她臉上,掩蓋了她所有的表情,顧凌城就站在她的身後,不過一步的距離,不遠不近。

    她不敢直接回魅影大樓,她不確定顧凌城會不會跟進去,她怕因此而產生什麼沒必要的麻煩,蘇暖笑了下,現在的自己做事也是瞻前顧後,畏畏縮縮了。

    看到街邊櫥窗里的擺設的一對情侶鑽戒,蘇暖被吸引了目光,她緩下步伐,走到櫥窗玻璃前,端詳著裡面的戒指,考慮要不要買一對回家去和陸暻泓戴。

    「我已經辭職了。」

    聽到這樣一句話,說不吃驚是假的,蘇暖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沒有回過頭,但她在玻璃上看到顧凌城的倒影,他似乎並未有多大的感觸,只是專注地看著她。

    讓一個熱衷於權術爭奪的人突然間放棄仕途,那得有多大的決心才能壓制內心的野心和不甘,尤其是像顧凌城這樣一手打拼出來的,怎麼說辭職就辭職了?

    這不像顧凌城,最起碼不像那個她認識的顧凌城……

    蘇暖直起身,稍轉身看向他等待在身後的視線,顧凌城只是靜默地笑,良久,轉開臉看向別處的風景,又轉回雙眼,看向她,眼神溫和而繾綣:

    「我已經接下了一家小型的攝影出版公司準備打理看看。」

    棄政從商?蘇暖也跟著沉默了下,點點頭,然後抬起眼看著他淺淺地笑了笑:

    「那祝賀你了,希望你在商界也能像在政界那樣闖出一番天地。」

    「你明知道,這不是我想聽的,暖暖……」

    「哦?你不說我怎麼知道,顧先生,我們事實上也沒有那麼熟。」

    蘇暖回答得很順溜,神色淡然,轉而又瞟向櫥窗里的戒指,顧凌城反而有剎那的晃神,但隨即便扯了扯嘴角,看著她削尖凌厲的下巴兀自失神。

    瞿懿暖畢竟不再是那個蘇暖,然而她也不是最初的瞿懿暖了,一切都在變,蘇暖終究是長大了,可以依附著自己的力量成長生活。

    她甚至變得詭異並且令人神往,眼角的嫵媚漸漸變成一種塗鴉般的流轉,仿佛塗滿了韻動的油彩,一顰一笑瞬間變換,色彩斑斕。

    「我和尹瑞晗的離婚手續昨天全部辦好了……」

    「很抱歉,我不知該說什麼安慰你。」蘇暖眼睛看著鑽石,漫不經心地開口:「對於這方面,你一向比我來得坦然,現在,我要去買東西了。」

    蘇暖說完便走進珠寶店的大門,顧凌城卻如影隨形地走在她的身後,她試戒指他便靜靜地站在一邊守著她,當服務員將男戒遞向顧凌城時,蘇暖輕輕按下:

    「你誤會了,他不是我的丈夫,我選好尺寸,你給我包起來就好。」

    服務員看看蘇暖又看看顧凌城,眼底閃過可惜的光芒,或許在她眼裡顧凌城和蘇暖看起來真的很像是一對,然而蘇暖只是一笑置之,將無名指上的戒指摘下。

    蘇暖拿著包裝好的鑽戒袋子有些開心,以至於第一步邁下台階時不注意,高跟鞋一拐就要摔下去,顧凌城異常坦然地抱住了她,等她自己站好,在他的懷裡。

    「我大概少一條染色體吧。」蘇暖並沒有多大的介意,不著痕跡地離開他的扶持,自嘲地說了句便安穩地走下了樓梯。

    蘇暖邁下最後一階台階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顧凌城神情疏淡的俊臉,鞠了個躬:「謝謝你讓我沒在大眾面前撲向地面,我還要上班,那就這樣吧。」

    「我想帶你走,暖暖,我想帶你走。」

    蘇暖望著攔住自己去路的顧凌城,眼中流露出錯愕,然而馬上便消失,依然是平靜而釋然的微笑,這樣的笑只是讓顧凌城有些詞窮得不知所措。

    「你來得太晚了,」她微笑著說,「一個人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就像離開一個地方,風景就不再屬於你,同樣,錯過一個人,那人便再與你無關。」

    顧凌城眉間的褶皺似一道化不開的濃墨:「我後悔了,是你讓我後悔了。」

    「即便我的心裡裝著別的男人你也願意帶我走嗎?任何決定都要有相應的代價,你當初選擇了權勢,就該想到不能回頭,我現在過得很好,事實證明,你得到了權勢,我也獲得了幸福,這是個不錯的結局。」

    「一個人擁有了權勢之後,才有能力後悔。」

    顧凌城的心思瞬息萬變,他忽而淡淡地笑了笑,走上來握住蘇暖的手腕:

    「我現在什麼也不想了,我只知道我想帶你走。」

    蘇暖在他還沒收緊力度時便縮回了自己的手,身體也因為警惕而顫抖了下,她隨手將腮邊拂動的髮絲捋到耳後,眼睛卻不再去看顧凌城:

    「我爸爸曾經說過你遲早會後悔,原來是真的。」

    「我一直以為這就是我想要的,可是我越來越發現自己好像一隻氫氣球,隨風而動,隨遇而安,但是我的內心並不踏實,我覺得失重不安,悵然若失。」

    顧凌城有些艱難地尋找著恰當的詞彙,眼神變得晦淡而苦澀:「你父親其實……給過我忠告,他料到在我功成名就時再來回憶過去,會後悔曾經被我捨棄的,沒想到這個預言才幾年就兌現了。」

    蘇暖聽後臉色並沒多大變化,撲閃了下眼睫,笑呵呵地開口:

    「他也給過我忠告,如果當時選擇了放手,就絕不准再允許你回頭。」

    顧凌城不知道自己還該說些什麼,站在那裡怔怔地看著蘇暖遠去的背影,耳邊還殘留著蘇暖的聲音,心頭卻狠狠地揪著發疼,讓他喘不過氣來。

    曾經的他,不愛她卻不肯放過她,她走得太遠,他就把她拉近,她走得太近,他就把她推遠,卻沒料到有一天,她會不再回走,就這樣,不說一聲遠走了。

    顧凌城轉過身,櫥窗里還擺著那一對鑽戒,他扯動了下嘴角,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他細細地看著戒指,看到上面刻著「for*my*love」。

    送給我的摯愛……

    他抬手撫摸著玻璃,似要去觸碰裡面的戒指,忽然左眼角流下一滴淚,燙燙的,忽然蹲下身,忽然止不住地哽咽無法自控。

    他已經很多年不曾這樣哭泣。

    ----《新歡外交官》----

    蘇暖並不覺得驚訝,當她在夢中不斷地看到瞿懿寧,寧兒那頭無懈可擊的美麗長發恍惚地在她眼前飄過,有時候,蘇暖會認為這是真的。

    也許,瞿懿寧並沒有死,正躲在哪個角落覬覦著她的腎臟,又或者,她在蘇暖的腦袋裡像一顆腫瘤一樣復生了。

    那個純潔的公主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盯著她……

    蘇暖倏然從睡夢中醒來,她的額頭和後背滲出了細汗,她顫顫巍巍地起身,天色漸暗,她沒有開燈,本能地叫了幾聲:「爸……爸……」

    然後才忽然想起來蘇振坤已經死了,他葬在了青岩門,她再夢中忘記了這件事,現在回想起來了,便也冷靜了。

    蘇暖重新坐回椅子上,打開燈才發現她還坐在辦公室里,桌上還攤著競標企劃書,她眯著眼睛,讓自己適應明亮的燈光,然後聽到一陣遲疑的敲門聲。

    「進來。」

    蘇暖隨口應下,她拿起筆繼續在企劃書上劃劃圈圈,聽到門開聲,也沒抬頭,許久之後,不見任何動靜,才不解地仰起臉望過去。

    聶曉穎站在門口,她的手還握在門把上,有些侷促,不敢往前多跨一步,也不肯就此退出去,只能無措地杵在門邊。

    蘇暖靜靜地看著自己的這位母親,就像母親靜靜地看著她,死寂般的安靜在偌大的辦公室內流轉。

    她們是有血緣的,這是一種神奇而無法被拋棄的牽絆,可是,假如她們之間也有情感,那絕不是愛與恨可以闡釋的字眼。

    「我聽到你在尖叫……」

    聶曉穎的聲音很淡,帶一些囁嚅,看著蘇暖的表情卻無比的驚愕,近乎驚恐。

    蘇暖抬起一隻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自己過肩的烏黑頭髮,爾後唇角漸漸地浮現出一個嫵媚嬌俏的笑容:「你以為寧兒回來了?」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淡淡的,淡淡的,融化進了無垠的夕陽里。

    聶曉穎那雙美麗的手又開始在空氣里絞著,她望著蘇暖譏誚的神色,眼淚跟著滑了下來:「別這麼說,寧兒已經不在了。」

    「不會的,」蘇暖靜靜地,靜靜地笑,「她在,在我的腦袋裡,那一棍子打下來的感覺,我覺得她鑽進了我的腦袋裡。」

    「小暖……我……」

    不顧聶曉穎滿頰的淚痕,蘇暖點點頭,然後起身,拿過衣架上的外套和手袋,往外走,自始至終沒有過多的表情:「我下班了,再見。」

    蘇暖越過聶曉穎離開,順手關上了門,走進電梯,好像聶曉穎也只是夢裡的一個角色,她並不感覺到心痛,只是有點頭疼,因為那個莫名其妙的夢。

    ----《新歡外交官》----

    蘇暖在大堂的休息區看到陸暻泓,他走過來,撫摸著她略顯蒼白的臉,擰起了眉心:「你的臉色不好。」

    「可能是因為最近沒怎麼睡好,」蘇暖笑笑,順勢挽住了陸暻泓的手臂,有些瞌睡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自語般:「我好像過多地夢到寧兒,有些詭異。」

    陸暻泓在她的頭頂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隨即便攔腰抱起了她往外走,蘇暖雙手環著他的脖子,意識也清醒了幾分,瞥見了周圍投來的曖昧眼神。

    「其實我可以自己走的……」

    陸暻泓卻沒有放開她,一路將她抱上車,溫柔體貼地幫她系好安全帶,將她凌亂的髮絲理順,蘇暖靜悄悄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忽然說了一句:

    「我是不是……太幸福了?」

    陸暻泓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蜻蜓點水地吻了下她的額頭:

    「幸福難道不好嗎?」

    蘇暖所有的忐忑心緒因為陸暻泓的一個笑便被撫平,在陸暻泓上車關門時,看著他提出自己的想法:「舉行婚禮前,我想去A市拜訪伯父,還有……少晨的母親,我希望她能完全地接受我。」

    陸暻泓沒有反對:「過兩天我要出訪東南亞地區的一個會議,等我回來就帶你回去,三嫂其實也沒有那麼介意了,我想她會同意的。」

    蘇暖愉悅地笑了一下,感覺鼻子濕濕的,難道被陸暻泓的一句話感動了?有些奇怪的感覺,她抬手摸了一下,一手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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