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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0:15 作者: 錦素流年
門外其他的員工都紛紛好奇地望過來,又是低聲耳語,又是搖頭嘆氣,這種為了競爭互相誣陷坑害的事可不少見。
然而蘇暖沒時間去解釋,只是冷冷地看著南簡心,忽然手機鈴聲響起。蘇暖拿出來一看,是一條簡訊,號碼是蘇振坤上次用過的。
「蘇暖,你除了嫉賢妒能還會做什麼?」
南簡心似乎情緒極不穩定,揮斥開阻攔的保安,怒指著盯著手機的蘇暖呵斥,驀地眼淚奪眶而出,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蘇暖不知道她說的匿名信是什麼內容,也懶得去問,她起身,背過身看向窗外:
「把她趕出去,如果再讓她打擾我,你們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
蘇暖的聲音清冷而顫抖,她並不是因為南簡心的抹黑,而是在她剛親眼目睹了寧兒的搶救後,就收到了蘇振坤的簡訊,這讓她從欣喜立刻轉為不安的難過。
她回身拿起手機,點開了簡訊:「希望你有時間過來一趟,蘇振坤。」
無盡的恐懼鋪天蓋地而來,蘇暖全身顫抖了下,抬起手腕咬住,不讓自己害怕得失去力氣,顫巍巍的身體已經邁著凌亂的腳步,走向門口,迅即地消失。
----《新歡外交官》----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件事,蘇暖這一生都沒從這件事裡明白過來,來得太突然。
她一路飆車到機場,然後搭乘最快的飛機去A市,當她推開病房門時,看到的是蘇振坤消瘦得只剩下一雙眼睛的樣子。
蘇振坤坐在床上,披了一件黑色的大衣,似乎坐得並不舒適,身體有點抖,卻又用盡了全力克制著,默默地看著門口喘氣的蘇暖,良久沒有說話。
蘇暖慢慢地走過去,然後乖乖地坐在他的對面,眼淚卻簌簌地往下流。
她其實並不想哭,但眼淚卻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在害怕,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害怕,她一邊擦拭掉,卻一邊不住地往下流。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的身體這麼差了,你該和我說的……」
「你又不是醫生,告訴你你就能看好我嗎?」
「真不喜歡你流眼淚的樣子。」
蘇振坤說得有些吃力,卻一貫地清冷充滿責備。
「還是第一次呢,爸爸竟然讓我來看你,我以為你早就不要我了。」
她嗚咽出聲,孩子一樣的一張臉,純淨渴望愛的眼神,蘇暖從未長大,她被蘇振坤遺落在破碎的童年裡。
無論她怎樣在人前假裝堅強,也無論怎樣逼迫自己直到完成工作,她的心始終稚嫩無辜,在蘇振坤面前,她縮小回到那個在地上爬行的嬰孩。
蘇振坤偏過頭,不去看她。
蘇暖便很快地擦乾眼淚,努力地笑起來,很快湊上來:「爸爸,你怎麼這麼瘦……」
「爸爸,」她叫了一聲,「我已經成功了,剛才我已經打敗了所有的對手,其實瞿家也沒什麼好的,雖然和爸爸住的房子小了點,可是我還是喜歡跟爸爸呆在一起。」
蘇振坤背著她擦了一下眼淚,表情始終平淡、決絕。
「小暖,我有話要跟你說,你要聽好。」
蘇暖坐好,笑了笑,不願讓蘇振坤操心,輕聲應道:「我聽著呢,爸爸。」
蘇振坤淡淡看著她,然後平靜的開口:
「你12月18日生下的,我和你母親是在4月20日結婚的,你的本名叫瞿懿暖,是瞿弈銘和聶曉穎的大女兒。」
死寂的病房內久久迴蕩著蘇振坤吐字清晰的聲音,蘇暖眼角的淚滴凝固得忘了落下,她怔怔地看著蘇振坤,反應不過來。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蘇振坤為什麼可以這麼清冷平寂的說出這些話。
雖然,他們自始至終,也就是這樣平淡地相處。
聽上去,那個真相,似乎也極有可能。
然而,應該感謝蘇振坤,在她長達二十幾年的教育里,給了她無懈可擊的適應能力。
所以蘇暖一滴眼淚也沒有再流,只是攥緊了手,幾秒鐘後,冷聲問:「證據?」
蘇振坤淡笑:「蘇振坤的一生從未說謊,你直接去做DNA鑑定即可。」
蘇暖掙扎著站起來:「我不相信。」
「是不相信,還是不敢面對?」
她的眼淚落下來,衝擊的眼睛刀割一般,她把一隻手用力攥住衣袖下的傷口,狠狠的用力,臉色平靜無波,她知道自己已經相信了,因為蘇振坤從未說謊。
只是突然恨透了他的狠絕,又頃刻原諒他的狠絕。
在青岩門和聶曉穎在一起的日子,蘇振坤所受的苦痛,一定超過她百倍,她已經見識到聶曉穎的無情,對爸爸,她也一定不心軟,尤其是個愛她的男人。
只是想到自己可笑的身份,就覺得心裡被戳了一個巨大的洞,忍不住要狂笑。
可憐的蘇暖,哦,不,可憐的瞿懿暖,你竟然有一個這麼具有童話特質的身世,這真值得慶祝,你這樣的生命竟然也終於跟童話牽扯了一點關係。
小時候,蘇振坤從來不講童話給她聽,也不允許她看任何童話書,她也從小就被教育,那是虛幻的,是騙人的,看完了只會讓人軟弱。
果然如此,她現在就親眼看到自己被安放進一個殘忍的童話里,在裡面被棄置的長大。
蘇暖仰起臉,清冷地笑笑,那笑,竟和蘇振坤完全一樣的不帶絲毫的情感:
「我知道了,謝謝你終於還是告訴了我,雖然聽上去不算什麼好事,既然你叫我回來沒其他事,那麼我走了,再見。」
她轉身,忽然被自己絆倒,摔倒在地上。
蘇振坤似是想要扶她,急著下床,忽然從床上滑落。
「為什麼要這樣!」蘇暖忽然尖叫,揮開他伸來的手:「反正也不是你女兒,你心疼什麼!從小到大就改不了摔跤的毛病,也從來不見你要伸手扶一下!反正從來也沒有打算愛過我!從來也沒有!」
蘇振坤收回手,坐在地上,陡然眼淚崩落,無法串聯的嗚咽,像北方冬天的風。
這個病弱的男人那麼蒼老,比起聶曉穎那麼蒼老,雖然不曾細緻地疼愛她,可是也曾讓她相信,她們是這世界上相依為命的父女,因為生活艱辛,蘇振坤也曾把所有米飯省下來全部倒進她碗裡,卻回頭埋怨她沒有把米淘乾淨。
她怎會不知道呢,以為這是父親粗糙不擅表達的愛,卻原來,只是對聶曉穎的報復。
這麼多年慘烈冷淡的對待,忽然找到了原因,也並沒有想像中難以接受。
她從地上爬起來,顫抖著腳步往前走。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聶曉穎?」身後傳來冷寂的問詢。
蘇暖華麗轉身,俯視著坐在地上顫抖的蘇振坤:
「你不是想報仇嗎?那就應該更殘忍地對待聶曉穎。爸爸,你覺得,讓她知道,她一直恨不得親手殺死的蘇暖,其實是她和瞿弈銘的大女兒比較殘忍;還是讓她絕望地相信,她的寧兒即將死去,即使換了腎臟,也活不了多久,她不再有孩子,她將一無所有……」
蘇暖的聲音清冷,悲憫的淡笑,眼淚也悲憫的落下:
「爸爸,哪一個更殘忍一些呢?我決心完成你的遺願,我將用更殘忍的方式對待她。她將一無所有!」
她拉開門:「我再也不想回來了,我們終於不必再見面。反正,你看到我也是厭恨,現在,我也一樣,爸爸。」
她走出去,不再回頭,也註定了這輩子都沒機會回頭。
她坐了最快的飛機回到京城,鑽進自己的跑車裡,一路發狂似地疾駛。
一邊開車,一邊尖利地嘶吼,眼淚隨意地崩落,雙臂顫抖,聲嘶力竭。
她知道自己還有理智,理智到讓自己崩潰,所以這麼清晰地感覺到痛,卻又覺得好笑,尖叫之後是狂笑,把油門踩到最低,想要飛起來。
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也終於知道,原來瘋狂竟是這樣一種好滋味。
她一路開回了魅影,她甚至有片刻的衝動,想要衝到聶曉穎面前,告訴她:
「好的,夫人,我同意把我的腎臟捐給寧兒,所以以後不要再想方設法折磨我那可憐的爸爸,我會在同意書上簽字,然後馬上進入手術室,這不是你一直的打算嗎?」
她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還沒來得及關上門,便看到有高層拿著一些信進來,攤在她的面前,都是關於南簡心一些不堪過去的揭秘,說她是以慣性剽竊而被趕出學校的。
「是啊,就是我做的又怎麼樣?信里說的都是事實,如果她沒有做,為什麼要惱羞成怒,既然做了,就別怪別人要說。」
蘇暖說得很刻薄,不可遏制地笑出聲,笑得放肆而暢快,而高層卻是望著這樣失態的蘇暖皺起了眉頭,蘇暖卻推開他歪歪斜斜地走向辦公桌。
「我很累了,請你先出去。」
蘇暖躺坐在沙發上,用手捂著眼睛,許久的許久,手機響起,一遍又一遍地響起,是她夢幻了很多次的號碼,是蘇振坤。
她嘲笑著自己,還是愛著蘇振坤,心底里還是只把他當成爸爸,無論他說的那些是不是事實,此生,她只有一個親人,一個爸爸。
她的爸爸曾深深地愛著她,沒有看清爸爸的愛,是她自己的錯;她自己看不出來,是因為她的水準還不夠。
她一直這樣深深地相信,永生都會這樣相信,那些殘忍的話,她剛說出口就後悔了。
那個悲苦的男人,他的女兒看著他一生艱苦,最終卻只說了些冷酷不孝的話。
「爸……」
她顫抖著嗓音叫了一聲,委屈而難過,帶著無盡的懊悔。
「是蘇小姐嗎?」電話那頭不是蘇振坤,「我是蘇振坤的主治醫生,剛才你走後,你父親都一直看著門口,說你回來了,看他的樣子似乎很想見你,我就出去看了一下,回來的時候,你父親……過世了。」
第八十九章 南柯一夢(本卷完)
我是蘇振坤,然而我的原名是朱祁銘。
我即將死去。
我不是基督教徒,所以在我閉上眼的那一刻,我也不需要懺悔。
人世間種種,都將無法成為我的羈絆,我無法帶走什麼,當然也不想留下任何。
然而,我是一個父親,我知道,我的心中仍然有著說不出口的牽掛。
夜深不能寐,提筆書信一封,以此為作遺言,給我的女兒小暖。
自幼生長於北方書香,門第不高,卻家教嚴格,記事起便知自己好強,父親也因此而訓導於我,在長年和哥哥姐姐的學習中,我因天資甚高而格外受到家族的喜愛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