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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0:15 作者: 錦素流年
「那你就和我坐在這裡等會兒吧,她們應該快回來了。」
「好。」
蘇暖笑吟吟地點頭,病房內只剩她和瞿弈銘,她看到瞿弈銘朝她抬抬手。示意她坐下,蘇暖走去沙發邊,剛想道謝卻被茶几上的相冊吸引了視線。
瞿弈銘注意到蘇暖視線的停留,他沒有因此而避諱,而是將相冊遞給了蘇暖,臉上是淡淡的笑,溢滿了為人父的欣慰:「這本相簿是寧兒,想要看看嗎?」
蘇暖望著相簿封面的那個瓷娃娃精緻的小女孩,看起來像是剛學會走路的樣子,她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接過了相簿。
蘇暖依靠在窗邊,清明的陽光傾灑在她的身後,將她籠罩在溫暖的光暈下,她一張一張得翻看著照片,見證了一個天使成長的過程。
一張舊照從另一張舊照片後露出一角,讓她處於好奇將它抽了出來,蘇暖盯著照片看了不少於三秒,她忽然轉頭詢問瞿弈銘:「這是什麼時候拍的?」
照片裡,年幼的寧兒被剃光了頭髮,戴著一頂圓的針織帽,一張小臉浮腫得蒼白,她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左手背上插著輸液針,眼神晶瑩澄澈。
瞿弈銘在瞄到蘇暖手裡的照片時,喝水的動作一怔,蘇暖低下頭,不再繼續追問,因為她剛才的問題無疑觸及了瞿弈銘的傷口。
雖然有時候她壞心地覺得,瞿家人不高興,她和父親或許能更開心一點。
「那是寧兒四歲的時候,突然被檢查出來得了白血病,當時她情緒一直很低落,為了讓她開心,你母……」
瞿弈銘稍稍停頓了話語,蘇暖只是抿唇當做沒聽見瞿弈銘說到一半的稱呼,她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就那麼輕輕地將照片插回了原來的位置。
「曉穎不希望她消沉下去,就開始教寧兒拍照。」
蘇暖靜靜地聽著,她將那一頁翻了過去,開始看下一頁照片,神緒卻不再如之前地集中,她看完了整本,合攏的那一瞬間,喃喃自語:
「聶曉穎怎麼這麼悲情,被不喜歡的男人強迫生下孩子,而她最心愛的女兒卻命在旦夕。」
她淡淡地說完,而後突然醒悟一般地加了一句:
「怪不得她這麼憎恨我和蘇振坤了。」
她的嘴角漾起一朵燦爛的笑:「她迫不得已生下的野種,卻還能好好地長大,這足夠她抓狂一輩子了。」
說完,她繼續低頭翻過一頁,靜靜地看著剩餘的舊照,仿佛剛才那番話不過是無聊時她的自我打趣,用來調劑此刻安寂的氣氛。
瞿弈銘擱置杯子的手怔愣在了茶几邊,蘇暖的聲音很輕,卻足以讓他聽見,然而他卻未因她的言語而動怒,只是不著痕跡地收回了握著茶杯的手。
蘇暖合起相冊,眼角的餘光瞟到她剛拿的那本雜誌,竟然是魅影的期刊,而它出現在了寧兒的床邊,蘇暖忽然想起了聶曉穎的話。
她說:沒有誰比寧兒更有天資,只有寧兒才有資格繼承魅影。
蘇暖挑眉多注視了兩秒,她勾起唇角,因為她發現她需要對付的人,沒想到真的是寧兒,那個冰雕玉琢的美麗天使。
她沒有十足的必勝把握,甚至連五成也沒有,然而她沒有退路,她只能往前走,無論前方是荊棘刺骨還是冰棱遍布,她沒有第二個選擇。
「出去,馬上給我離開寧兒的房間!」
蘇暖聞聲看向門口,視網膜上倒映的是聶曉穎冷漠而忿然的精緻臉龐,蘇暖的目光移向聶曉穎的左手,那裡拎著一個保溫杯,應該是寧兒的午餐。
那是由一個母親用無盡的耐心和愛意為女兒熬製的,很令人動容的一份母愛,卻和她沒有半點關係。
「曉穎,你不該這樣跟孩子說話,丫頭是陪我一起來探望寧兒的。」
瞿弈銘率先應對了聶曉穎的話語,他起身站到蘇暖旁邊,不讓蘇暖覺得趕到委屈而受辱,看向聶曉穎時眉頭微微地斂起。
「來探望寧兒?如果她是真心關心寧兒,會說出那樣的話嗎?」
「收起你假惺惺的關心,馬上從這裡出去。」
蘇暖一點也不懷疑聶曉穎在門口聽到了她剛才隨口說的那些話,她不責怪聶曉穎對她的狠心,想來也覺得有些可笑。
聽到這樣的話,她的心裡沒有任何的蒼涼,甚至連一絲難過也沒有。
所以在瞿弈銘神色凝重地再次開口之前,蘇暖卻是跟他輕彎腰,說了一句「我先出去了」便轉身往門口走,神色平淡無奇,令人捉摸不透。
她在越過聶曉穎時,看到她眼角積聚的淚滴,真的是個可憐的女人,蘇暖默嘆了一聲,勾勒著唇角走出病房。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巨大的黑洞,表面上的光鮮亮麗只能掩飾它,而不能讓它消失,而寧兒無疑是聶曉穎這一生最大的黑洞。
努力地想要用各種方式去填補,卻最終只能束手待斃,對於這一點,她只能說,人的命運是很可悲的。
她在幽漣公館的某些傭人那裡,聽說過關於寧兒的一些事,她從小就是一個極為輕靈乖巧的精靈,然而卻被死神寵愛了,正在一點點地香消玉損。
四歲的時候,瞿懿寧得了白血病,躺在病床上接受常人無法忍耐的治療,而蘇暖卻光著腳在青岩門的土地上蹣跚長大。
如果她是聶曉穎,大約也會痛恨蘇振坤和蘇振坤的女兒。
更悲慘的是,你竟然長得那麼像聶曉穎,這無疑是對她最大的嘲諷,也因此更加惹人恨。
蘇暖自嘲地笑了一下,對於警衛員的詢問只是敷衍地回答,她走進電梯,望著電梯不斷地下降,想起聶曉穎的那些詛咒和巴掌,忽然釋然了。
也許僅僅是因為聶曉穎對於寧兒來說,是一個悲劇而活得艱辛的母親。
而她想要的只有權力,至於母愛,她早已不敢再奢求。
----《新歡外交官》----
蘇暖想要的並不複雜,不過是想蘇振坤能好好地活著,然而,聶曉穎為了寧兒,卻是什麼都做得出來,即使觸犯法律,也在所不惜。
他可以把他所有的都給蘇暖,可以幫她照顧蘇振坤,即便不能護他絕對周全,卻也能讓他免受點苦,可是,他知道,那不是蘇暖想要的。
他已經明白,如果不是蘇振坤自己的默許,監獄裡的那些犯人怎麼可能傷他那麼重,蘇振坤弄得自己傷重住院,不過是想讓蘇暖堅定回瞿家的決心。
想到這裡,陸暻泓忽然劇烈地咳嗽了下,一陣寒冷乾燥的風吹過,他才發現,自己一直站在醫院樓下,蘇暖不希望他一直守著她,他卻做不到她的希望。
於是抬起頭,仰望住院部那些病房的窗戶,三樓,一個單薄的身影,靜謐地站在窗前的紗簾上,像一幕背景,一動不動。
他以為他能看透那些俗世的人心,如今卻看不清蘇振坤的想法,他不知道這個父親到底想將自己女兒的命運送往何處?
他的心狠狠地作痛,因為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也因為他心痛她所有的遭遇,他理不清他對她的全部感情,卻也知那裡一定有愛。
在他猶豫著要不要上樓,帶走蘇暖時,他聽到一聲叫喚,紊亂的思緒被瞬間剪斷,陸暻泓猛然回頭,便看到糙坪的木椅旁,一抹潔白的身影。
「姐夫!」
寧兒站在乾枯的花藤下,烏黑的長髮傾瀉,淡笑著凝望著他,清澈的黑眸里閃動著純真的喜悅和不敢置信,她緩緩地走近:
「我的髮夾掉在這裡了,過來找找。」
陸暻泓清淡的神色並未有多少變化,他只是輕輕地頷首,疏遠而有禮地回答:
「你身體不好,應該在病房裡休息,你父親剛才上去看望你了。」
寧兒白皙的肌膚上呈現淡淡的粉色,她纖長而蒼白的手指捏著那隻鑲嵌著紫鑽的蝴蝶髮夾,仰臉望著陸暻泓的側臉:
「那姐夫呢?也是來這裡看望人的嗎?」
相較於寧兒殷切而充滿希冀的目光,陸暻泓只是冷冷淡淡地轉開眼,清冽的嗓音里沒有情緒的起伏:
「不是,只是過來找一個人。」
陸暻泓抬頭望了眼三樓的窗戶,寧兒沿著陸暻泓的注視看去,卻只看到一個空蕩蕩的窗口,正是她的病房位置。
「既然已經找到髮夾了,就上去吧,你父親找不到人恐怕會心急。」
陸暻泓不再多加停留,他欲轉身離去,卻發現手臂被拉住,一隻纖美的手怯怯地扯著他,他回頭只看到寧兒臉上羞澀的淺笑:
「我的生日宴會姐夫會來嗎?雖然知道姐夫很忙,但我真的希望能看到姐夫,如果姐夫能出現,那會是我收到的最好禮物!」
陸暻泓低頭望著那被抓皺的衣袖,皺了下眉,寧兒見狀匆匆地放開,一雙手不知該放哪裡,白皙的臉龐充血般的殷虹,咬著唇瓣期待地看著陸暻泓。
喜歡一個人自然會了解關於他的一切,尤其當陸暻泓是寧兒從十四歲便開始暗戀的對象,她怎麼可能不清楚陸暻泓皺眉代表的意思?
少女的矜持讓她不得不鬆手,但對心上人的喜愛卻不容許她後退,即使一顆心快要跳出咽喉,她還是努力平復著身體的顫抖,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你不該這麼激動,寧兒,你的身體不允許。」
陸暻泓淡淡地說完,從他們撞見到現在,他的視線便沒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下,以前即使不看她也不會這樣心不在焉。
當發現陸暻泓提步要走時,寧兒再也顧不上所謂的害羞,小跑了兩步,擋住了陸暻泓的去路,似下定了某種決心不願讓開。
「陸暻泓,這麼多年你有沒有抬起眼好好地看過我一眼?」
不再是姐夫,寧兒仰望著這個對她來說可以是全世界的男人,皚皚地笑,聲音里卻含著一份苦澀。
陸暻泓擰眉看向那張美麗卻異常脆弱猶如天使一樣的臉,她的眼角凝著一滴淚,楚楚動人地看著他。
「寧兒,你的身體需要好好休息,不該為了無關緊要的事耗費精力,就這樣吧,我先走了。」
陸暻泓沒有讓她讓路,而是直接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寧兒看著陸暻泓真的毫不留戀地走開,慌亂之中,伸手握住了陸暻泓的手。
冰涼的小手觸摸到溫熱的大手,寧兒的身體一陣戰慄,而另一隻手卻已拂開了她的手,並且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她看到陸暻泓臉上隱露的不悅。
陸暻泓臉色清冷地逐漸難看,他被寧兒觸碰過的手背在身後握緊,他無法牴觸內心的一份嫌惡,他聽到寧兒自嘲的哽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