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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0:15 作者: 錦素流年
說著責怪的話,語氣卻依舊高高在上,蘇暖迎上聶曉穎眼底的不悅,輕彎起嘴角,回答得毫不猶豫:
「您上次也說了,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從小便沒有好的教導,又怎麼能要求她懂得待人接物的禮儀?」
對於蘇暖的反駁,聶曉穎的眼神一閃,卻沒有用更嚴厲的話語訓斥蘇暖,臉色卻一如既往地蒼白,沒有一點血色,她的眼睛掃在蘇暖那隻受傷的手上,有片刻的震愣。
蘇暖將纏著紗布的手不著痕跡地放置桌下,聶曉穎的目光停留讓她渾身不自在,拒絕了侍者的招待,起身準備走人:
「如果瞿夫人沒有其他的事要說,那我先告辭了。」
「你是要和陸暻泓去約會嗎?」
蘇暖點點頭,對聶曉穎凜然的眼神視而不見,俯身拎起包,便聽到聶曉穎所謂的善意忠告:
「你和他是不可能的,趁現在還沒有深陷泥足,早點斷了為好。」
蘇暖側眸俯視著聶曉穎,那張精緻美麗的臉龐氤氳在咖啡的霧氣里,有那一恍惚間,蘇暖看不清聶曉穎臉上的神色。
「如果我執意要和陸暻泓在一起呢?」
蘇暖有種唱反調的心態,唇角掛著笑,帶著挑釁,聶曉穎卻是淡淡地移開眼,不言不語,沉默漸漸地伸展開來,是一種古怪的氣氛。
蘇暖嘴角的笑意漸漸地散去,最後無跡可尋,抬步邁出一步,聶曉穎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摻和在音樂里,格外的刺耳:
「寧兒需要合適的骨髓移植,只要你答應捐贈骨髓……」
「我不答應。」
蘇暖截斷了聶曉穎的後半句話,那會是一個很誘人的條件,但她卻不願聽完,只是笑吟吟地吐出四個字,不給任何的迴轉餘地,也讓聶曉穎臉色一黑。
聶曉穎似也沒料到蘇暖會這麼決然地拒絕,她那隻拿了一張支票的手剛擱到桌邊,蘇暖一垂眸便收入眼底,支票上沒有填具體金額。
似乎有權有勢的人,都喜歡讓那些受壓迫的人去填支票的金額,那樣,就可以欣賞那些窮困人的貪婪嘴臉了吧?
「如果是為了這件事的話,瞿夫人以後都不必再來找我,無論是什麼優渥的條件,我都不會去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貢獻自己的骨髓。」
「即使她是你的妹妹,你也不願意嗎?」
蘇暖的腳步一滯,因為過于震驚而再也抬不起腳,她的手狠狠地握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在這一刻,她的大腦充滿了迷茫的蒼涼。
已經知道了她是她的女兒了嗎?
然而,即便是知道了,她的母親所求的也是她的骨髓,用這個被她拋棄的孩子的身體去救她疼愛一生的孩子!
「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原來在這個世界上我還有親人。」
蘇暖望著神色複雜的聶曉穎,清冷地笑笑,素淨的五官卻找不到任何波瀾浮動,仿若她聽到的只是最為平常的問候話語。
「雖然這對我來說不算是什麼好事,既然你今天叫我過來沒有別的事,那麼我走了,再見。」
母親相認也不過爾爾,沒有令人熱淚盈眶的感動,只有僵冷漠然的沉默。
「我今天不是來跟你商量的,只是來通知你,無論你同不同意,結果都毋庸置疑。」
聶曉穎冷冷淡淡的聲音把握十足,不容人反抗,蘇暖看著她優雅地抬起手,擦掉了一滴淚說,異常的美麗,也異常的冰冷。
母女四目相對,卻是彼此充滿了陌生的憎恨,蘇暖冷笑地一嗤:
「我幹嘛要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人去抽乾自己的血,妹妹又怎麼樣?那些年沒有,以後我也絕對不會有母親,更不會有一個妹妹!」
新歡外交官·人魚公主篇:我愛你 第十一章節 父親
一道纖瘦單薄的身影跑出咖啡廳,跑過車流縱橫的馬路,繼續,不停歇地跑在人行道上,就像是一頭年幼卻倔強的母豹,她的眼淚碎裂在空氣中。
蘇暖迅速地跑著,她轉頭看著路上的車輛,想要攔下一輛的士,她聽到心臟傳來暴烈的跳動,那種跳動發出過於巨大的迴響,以至於她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她一直認為自己的宿命帶著悲劇色彩,卻不知是如此的殘忍,腳上的高跟鞋一拐,跌倒在地上。
完好的掌心被蹭破皮,晴朗的陽光下,她看到大片的劃痕,和劃痕fèng隙里滲出的細密血珠。
紗布染上妖冶的血色,蘇暖只是笑了笑,從地上爬起來,身上的裙衫沾染了灰塵,她無暇去清除乾淨,便開始飛奔。
臉色蒼白似空白的紙張,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那雙空洞的鳳眼只是迅即地尋找著可以送她去那個地方的車輛。
她的大腦里還迴蕩著剛才的畫面,聶曉穎站在她的對面,清清淡淡地望著她,和她相似的鳳眼裡,閃動著濕潤的光澤。
「雖然你的身體裡流著一半我的血,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聶曉穎一邊說著,一邊流下了眼淚,她輕輕地擦掉,殘留淚痕的眼緊緊地看著神色寂靜的蘇暖。
她大約也無法容忍自己說出這樣惡毒的話,卻最終無法將它埋藏在心底,二十四年後再看到這個孩子,她所有的不堪記憶都被才黑暗處勾引出來。
「當年和蘇振坤的協議,只要我將肚子裡的孩子生下去,他就放我離開,不會再將我困縛在那個貧窮的地方。」
「明明不想愛的兩個人,我明明已經告知他,我有自己心愛的男人,他卻還是強迫勒了我,讓我懷孕,直至……生下對我來說是一個恥辱的孩子。」
聶曉穎的身體不可遏止地顫抖,咬牙切齒的話還未說完,淚水便如泉涌般往下掉,分不清是因為太過怨恨還是過於痛苦。
她一點也沒有掩飾自己對蘇暖的厭惡和痛恨,這個高貴的女人喜歡坦誠,尤其是對眼前這個被自己拋棄的孩子而言,坦誠得近乎殘忍。
「你出生的時候,我就差點失手掐死你,幸好沒有,如果你真的死了,那現在寧兒該怎麼辦?」
蘇暖靜靜地聽聶曉穎說完那些狠絕的言語,看著那些掉落在地上的眼淚,她聽說眼淚送身體裡流出來的時候有幾千度,燒得一顆心發疼,然而流出來後,卻慢慢地變涼了。
「也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吧,懲罰我對愛情的不忠誠,所以現在,寧兒竟然需要你的血才能活下來。」
聶曉穎的口吻低郁了幾分,眼裡眉間充滿了憂鬱的仇恨,她深吸口氣,平復著自己的情緒,不允許自己一再地失態。
蘇暖微微地漾起嘴角,很純淨的笑容,卻格外的幽深:
「或許您當年應該掐死我,最起碼現在您不必一直抱有希望,寧兒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她只是您的女兒,請您一直記住這一點,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
蘇暖冷冷地越過這位偉大的母親,像一陣虛無的風,聶曉穎卻抓住了她的手,也只是一錯愕,彼此都顫抖了下,而後迅速地放開,恢復平靜。
「我不喜歡別人突然地碰我,尤其是陌生人。」
蘇暖淡淡地解釋,眉眼間不見任何情緒,聶曉穎的眼淚沒再流出來,而是在空氣里乾涸掉。
「你以為你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沒有又怎麼樣,我早已決定和自己的宿命和平相處,即便是帶著悲劇色彩又如何,人一旦認命了,便會變得無所畏懼。」
「這個世界上,瞿夫人覺得還能有什麼能威脅到我嗎?」
蘇暖靜靜的聲音仿佛要穿透人的靈魂,她的眼神很清冷,看不到生也看不到死,只是望著聶曉穎臉上的痛苦,很好奇那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
她早已在時光的流逝和鞭笞里,忘記了那種清晰的描繪。
蘇暖笑笑,然後擦肩而過,便聽到聶曉穎的聲音:
「那麼蘇振坤呢,他對你來說,是不是同樣不構成威脅?」
----《新歡外交官》----
「蘇振坤被關押在F市的重刑監獄裡,雖然是無期徒刑,最起碼人還活著,你當然應該知道,為了寧兒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直到再也跑不動,蘇暖氣喘吁吁地站在路邊,俯下身,雙手撐著膝蓋,眼眶內積蓄的淚水倒涌,心口裡湧出大朵的風,黑暗陰冷。
多麼滑稽的驚喜,她的父親竟然還活著,卻唯獨她一個人蒙在鼓裡,難道父親對她的怨恨真的深到不願再看她一眼嗎?
不可能的,即便她當初做錯了事,父親也不可能這樣對待她,他只是為了不讓她擔心而已,只是為了讓她苦難的生命不再有任何的牽掛。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她讓自己笑了一下。
蘇暖,笑了一下。
於是,便真的笑起來。
她再次跑起來,在十字路口看到一輛熟悉的跑車,那一刻,空寂的內心被開心填充,她在那輛跑車啟動該駛過去之前,眼睛也沒有眨一下,便沖了上去。
兩條手臂大喇喇地張開,阻攔下那輛寶藍色的跑車,車子停下來,在距離她只有十公分的地方,驟然剎車,湧起呼嘯的風,吹鼓了她的裙擺。
蘇暖鑽進車裡,將包里所有的錢都倒出來,放在跑車內的儲物柜上,模糊的視線看不清司機的臉:
「請你送我去F市的監獄,我會永遠感激你的!」
伸手揩掉眼角可能滑落的淚珠,蘇暖才看清身邊的男人,是那個英俊的混血兒,他正一臉詫異地看著自己,似乎有太多的疑問。
蘇暖淡淡地笑了下,將那堆錢往泰倫斯的面前推了推:
「油錢我可以支付,如果這些錢還不夠的話,回來後我可以還給你,現在,可以快點開車嗎?我急著去見我的父親。」
泰倫斯有霎那的晃神,望著蘇暖眼底浮動的淚波,抿了抿嘴沒有多問,發動了引擎,車子飛快地行駛起來。
許久之後,安靜的車內才想起蘇暖的聲音,她一直遺忘的一句話:
「謝謝。」
泰倫斯凝重的神色忽然輕鬆了幾分,他在後視鏡里瞟了眼臉色疲倦的蘇暖,伸出一隻手將那些零碎的錢都掃進了儲物櫃裡。
「不用感謝我,你付了我油費不是嗎?F市的監獄,可不近啊!」
蘇暖在看到泰倫斯真的伸過手來拿錢時,她的手略略掙扎了下,終於還是選擇了放開,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錢被拿走。
她把所有的錢都給了他,身上毫無分文,她原本抱有僥倖的心態,以為開這樣高檔跑車的男人,怎麼會稀罕那些錢,結果她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