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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0:15 作者: 錦素流年
他不知道自己的嫉妒,也不肯承認自己的嫉妒,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會承認自己被一個女人掌控了理智。
發動機的聲響截然而止,車內被莊重的沉默壓倒,顧凌城無法忘記掩飾自己的額情緒,在混亂在暴躁中掙扎。
他沒有料到自己會看到這幅畫面,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撞上這樣的畫面,他以為,他這一輩子就算是撞上這樣的畫面,也會毫無感覺。
事實上,他知道自己在抓狂,有一股疼痛較早的憤怒火氣鬱結在胸口,壓制著他的呼吸。
人生中從未有過的事,那股異樣憤怒的感情像是蒸汽,微醺了他的眼,他的內心被盛大的潮濕包圍。
不就是一個吻嗎,那不代表什麼,男人和女人接吻不一定代表他們相愛。
這句話曾經他無情地對蘇暖說過,現在從記憶里拿出來安撫自己,卻發現足以令他瘋狂,不代表什麼嗎?
怎麼他媽的可能不代表什麼!
當蘇暖踮起腳,主動吻上陸暻泓的唇,臉上帶著那樣淡淡的笑容,雖然哀傷卻無法掩飾住在意,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己,蘇暖和陸暻泓之間沒有什麼!
他的眼眶猩紅地侵染,閉塞的嫉妒和殺氣騰騰的酸澀,在他的世界裡喧騰咆哮,他調轉車頭,狠狠地踩下油門,卻未看到迎面而來的大貨車……
----《新歡外交官》----
蘇暖靜靜地站在路邊,看著那輛低低嘶鳴的轎車,慘烈地翻倒在馬路中央,貨車司機踉蹌地下車,她看過去,有種頭破血流的視覺衝擊。
轎車因為巨大的撞擊而變形,蘇暖忽然在想,如果剛才路邊的圍欄斷了,轎車飛馳出去會怎麼樣?
她忽然憶起兩年前,不,準確地說,應該是三年前,顧凌城攔下即將起飛的飛機時的場景,他成功地制止了她的離開,也成就了他的事業。
她還記得飛機在滑行的時刻里,忽然一陣劇烈地顛簸,以至於突然停下來,就像是即將起飛的雄鷹,突然被獵人的搶擊斃。
令人感到一陣作嘔的恐慌,她坐在少晨的身邊,摘下眼罩,便看到機艙門打開,一個男人闖了進來。
「蘇暖,蘇暖!」
顧凌城就像是一隻受傷的獵豹,凌亂的雙眼冷冷地掃過整個驚訝的機艙,他眼中的驚慌和難過,讓人看不出真假。
他看過來,並且走過來,不顧乘務員的阻撓,單膝跪在她的面前,握住她纖瘦而冰涼的手。
他的手遒勁有力,充滿了她渴望的溫暖,就像曾經無數個日子裡的陪伴。
「別走,和我在一起,和我一起!」
她只是平靜地看著他,想要看穿他的靈魂,內心卻已風起雲湧。
「也許你還不愛我,但是讓我成為你的依靠,我會對你好的,暖暖,不要走。」
她的眼淚異常矯情地落下,落在微笑的嘴角,她跟著他跑出了機艙,跳下飛機,遺忘了那個守望著她背影的青蔥男子。
她在最後的一刻還是選擇了顧凌城,她起身之前,看到少晨微笑的祝福:
「蘇蘇,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祝福你。」
「少晨,對不起。」
少晨偏過頭,望向機艙窗外的風景,她沒有注意到,一滴眼淚從他的左眼滴落,順著眼角往下滑。
----《新歡外交官》----
那樣一個時刻掌控著理智謀略的男人,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死掉?
蘇暖淡淡地望著已經從殘損的轎車裡,困難地爬出來的顧凌城,他看上去很狼狽,高大的身形無法站穩,低低地咳嗽著,他的雙手撐著地面。
果然是很頑強的生命,因為有強大的野心,所以,不甘心就那麼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蘇暖笑了下,顧凌城的視線卻忽然穿過冒著白煙的車子,看向她,很冷愴,很用力的目光,卻也包含著溫柔,他們的視線相遇,蘇暖便冷冷地撇開眼。
陸暻泓攬著她的手臂一緊,那纖長的身軀往她跟前一動,擋去了她前方的視野,入目的只能是他的模樣,他是故意的,她知道,卻不生氣。
顧凌城對她來說,曾經並不只是一個愛人,他們相依為命地生活,他在她的生命力扮演的角色,遠非一個丈夫那麼簡單,她那時對他的愛,早已超越了愛情。
那是一種親人的感覺,當她親眼看著他撞車,她無法做到無動於衷,就像當年看到父親被判死刑,她有恍然的恐懼。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應該會迷惘一陣子,她始終無法去刻骨地憎恨顧凌城,便是因為這種所謂的親情感作怪。
她已經不再愛他,這一刻她徹底地明白,她看到他可能葬生在這場車禍里,卻生不出跟著死去的衝動,只是覺得悲戚蒼涼。
看著他從車裡爬出來,她突然鬆了口氣,既然他很好,那她根本無需擔心什麼,女人孱弱哀求的哭聲打斷了蘇暖的思索。
尹瑞晗還被卡在車門裡,那張美麗的臉不復平常的優雅淡定,因為害怕死亡而戰戰兢兢,淚水不住地噴涌而出。
破碎的玻璃割破了她的手掌,淋漓的鮮血染紅了她胸口的裙衫,她卻恍若未知,拼命地推搡著扭曲變形的車門,在看到脫險的顧凌城時,慌忙地呼救:
「凌城,幫幫我,凌城,凌城……」
蘇暖不願再去看,她撇開眼,恰好將腦袋埋入陸暻泓的胸膛:
「我們走吧。」
於是,不再去聽那悽厲的哭聲,轉身往陸暻泓停靠橋車的地方走去,顧凌城的妻女他自己會去救,她也不認為自己心甘情願地願意救尹瑞晗。
陸暻泓似乎早就在等她這句話,拉著她頭也不回地走,他對於目睹的這場車禍,表現得置身事外,只是在轉身之際,冷冷地瞟了眼那被撞凸的圍欄。
蘇暖以為是陸暻泓天性涼薄的緣故,才會對與己無關的事,絲毫不關心,卻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恨不得那圍欄在車子撞上去的時候突然崩裂。
他是冷血那又如何,難保今晚遇到車禍的是他,顧凌城會不希望他就此死去?
身處他這個階層,沒有那種無私奉獻的偉大境界,他隨時隨地在第一瞬間想到的是,如何自保,就像他知道,那輛車可能馬上就會爆炸。
所以,他必須馬上將蘇暖帶離這個危險的地方。
理智早在他的大腦里喧囂,如果只是孤身一人,在兩車相撞的那一刻,他便已轉身離開,但因為身邊的女人,他不得不站在那個危險地帶許久。
他沒料到,有一天,他身體裡的危險警報竟然抵不過一個女人的一個眼神,一句話。
「警方馬上就會到了,不用太擔心。」
蘇暖仰頭看著淒涼月光下的英俊男子,彎了彎唇角,沒有停下腳步,卻聽到身後那混亂尖銳的聲音,摻和著孩子奄奄一息的痛苦哭聲。
「媽媽,媽媽,囡囡在這裡,媽媽救救囡囡……」
「媽媽,囡囡好疼,媽媽別走,媽媽……」
「放開,快放開,囡囡等著媽媽,媽媽馬上去叫人來救囡囡……」
蘇暖的身影一個戰慄,當一陣寒徹刺骨的冷風迎面吹來,血腥味在空氣中邪魅妖嬈地流動,她突然聽到出生嬰兒恐怖的啼哭聲。
她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畫面,一個不諳世事的嬰兒被綁在床頭,她的腳上拴著布條,那雙天真無瑕的鳳眼仰望著跟前的男人,男人在床柱上打上結,便轉身離開。
嬰兒望著男人離開的背影,不安地往前爬了幾步,當意識到腳踝處的禁錮時,害怕地大哭起來,她找不到她父親的身影,她想要叫父親別走,不要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
蘇暖凌厲地轉身,並堅定地停下腳步,她遠遠地望去,便看到尹瑞晗已從車門裡強擠出來,她的兩隻手臂上布滿了血痕,裙擺已經被血液浸紅。
人的意志是強大的,尹瑞晗遺忘了流產的痛苦,只是拼盡全力往外爬,可是,當她的一隻腳被一雙血淋淋的小手抓住時,蒼白的臉上遍布驚慌。
幽靜的空氣中,是汽油緩緩滴流在地面上的聲音,濃重的刺激味道蔓延在鼻翼間,尹瑞晗的身體開始不自主地顫抖,危險的信號在大腦中響起。
顧凌城的腳似乎被壓傷,無法支撐他站起,他仿佛沒聽到身後妻女的哭喊聲,只是依著求生的本能往遠處踽踽而行,車子被撞得不成樣子,冒出濃厚的煙。
激烈的震盪還殘留在他的大腦里,那輛車子會爆炸,他必須走得越遠越好,他不想命喪於此。
蘇暖怔怔地站在原地,陸暻泓擔憂的叫喚聲被她隔絕在世界外,她只是緊緊地盯著那輛傾翻的轎車,看著那對糾纏在一起的母女。
她看到那個溫婉爾雅的母親殘忍地推開自己的孩子,臉上愧疚掙扎一一閃過,卻比不上眼底堅定的求生**,她掰開那雙柔軟的小手,徑直往遠處爬,一路蜿蜒下嫣紅的血跡,
蘇暖驀然轉身,她所有的童年記憶被勾出來,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陸暻泓緊張地呼喚著她,並且擁緊她,在他想抱起她離開時,蘇暖掙脫他,跑向那輛籠罩在煙霧裡的轎車。
「蘇暖!」
陸暻泓盯著空蕩蕩的雙手,怔愣了三秒,意識到什麼,轉過身,便看到蘇暖越跑越快的身影,他再也維持不住冷靜,大喊起來。
孩子的啼哭聲越來越弱,那雙本伸出窗口的小手仿佛失去了力氣,緩緩地垂下,擱置在玻璃口子上,潺潺流出新鮮的血液。
孩子是無辜的,無論她多討厭尹瑞晗和顧凌城,孩子不應該成為犧牲品,她本身便是不被母親期待出生的生命,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一條弱小的生命從她的眼前流逝?
她不愛孩子,甚至是敬而遠之,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和行動,她腳上的高跟鞋早已不見蹤影,她赤腳穿行在厭惡里,一頭栗色的短髮燒焦一般灼眼。
她的雙手握住卡住的車門,用盡全力去掰,鋒利的玻璃不慎割破她的掌心,她卻絲毫察覺不到疼痛,只是盯著車裡面逐漸失去意識的孩子。
她聽到孩子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清亮而信任的眼神,那張血跡斑斑的小臉上露出依賴而純淨的微笑,仿佛她的出現,令那孩子忘記了死亡的恐懼。
「新媽媽,新媽媽,囡囡不怕,囡囡不怕了……」
孩子虛弱的聲音在煙霧中散去,蘇暖忘記了自己正置身於危險的地方,囡囡的容貌頓時幻變成她童年的模樣,就像是看到自己被拋棄在生與死的邊界。
她的掌心源源不斷地湧出血,她只是近乎瘋狂地推開車門,然後抱出裡面昏迷不醒的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