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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0:15 作者: 錦素流年
她終於體味到父親當初對年幼的她,說出那樣冷漠的話時的心情,面對這樣一雙和傷害自己女人同出一轍的眼睛,仿佛是在時刻提醒自己那些痛苦的記憶。
在這一刻,她無法不去回憶她的父親,被那份絕望的愛折磨得遍體鱗傷的男人,他那樣狠絕地對待自己的女兒,也一定是出於愛吧?
「你有沒有在聽我的話,以後不准再接近陸暻泓,聽到沒有!」
蘇暖停下離去的腳步,轉頭望向自己被禁錮的手腕,她的母親用力地扣著她的肌膚,冷冷地發出最後的通牒。
忽然,她很想知道,違背她的下場是什麼。
「如果我說,我也想像瞿夫人一樣,二嫁成為名門夫人呢?」
聶曉穎沒料到蘇暖會譏笑地說出這樣不敬的話,蒼白的臉色仿若一朵綻放的白花,狠狠地拽住蘇暖薄弱的身體。
「你現在是在嘲笑我嗎?你是不是以為我同情你,不敢拿你怎麼樣!」
蘇暖目睹著那凌厲的巴掌橫空甩開,她只是冷笑地等待著,然而,那一巴掌還未揮到她的臉上,便被另外一隻麥色的縴手生生地擋在了半空。
蘇暖和聶曉穎都訝異地看去,聶曉穎是詫異竟然有人敢阻攔她教訓人,而蘇暖是錯愕竟然還有人會來幫她。
「這位大嬸,你是不是生理期到了啊,怎麼動不動就打人?」
蘇暖一眼就認出了這位握著聶曉穎的手腕不放的年輕女子,正是昨晚和陸暻泓一起的小姐,她已經改穿了一套黑色的運動裝,依舊充滿著活力。
「你怎麼敢這般無禮,放開我!」
聶曉穎有些氣憤地朝著這個抓著自己不放的女人低聲呵斥,她想掙扎卻發現對方力氣大得堪比一個男人,此刻正得意洋洋地斜睨著自己。
「不管大嬸是誰,在醫院這樣的公共場合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晚輩,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蘇暖打量著這個幫助自己的女子,對方似乎察覺到了蘇暖的眼神,趁著和聶曉穎爭論的空檔,朝著蘇暖一眨眼,咧嘴露出白潔的牙齒:
「小舅媽別怕,舅舅不在還有我呢,我們陸家的人怎麼能隨便讓那些歐巴桑歐吉桑欺負去了!」
本沉鬱的心情被這麼一鬧,蘇暖有些混亂,眼前這個女子明顯比她還大幾歲,怎麼會把她誤認成舅媽,還有……她也好奇,這個女人的力氣好像真的很大!
「你們陸家長輩就是這麼教導你的?難道不知道對年長者該有的禮貌嗎?」
聶曉穎已經大概猜出來者的身份,伸出另一隻手去掰,卻發現仍然無法擺脫束縛,不禁提高了語調:
「還不快放開我!連陸崢嶸都不敢如此無禮地對我,你一個小輩怎麼敢這麼……」
「原來認識老爺子啊,不過話說回來,我連老爺子都不放在眼裡,你個路人甲乙丙,我幹嘛要把你當祖宗供奉?」
龍鳶摸摸自己尖尖的下巴,就像是一個男人摸了摸山羊鬍須,瞪大一雙明媚的大眼睛,上下左右觀摩著聶曉穎陰沉的臉色。
「你是我家小舅媽的母親嗎?怎麼有這樣的媽媽,和我媽相比,完全不在同一檔次啊。」
「你這是什麼話!我只是在勸告她,不要再痴心妄想來攀權附貴,還是你覺得,你們陸家可以不顧她那些拿不上檯面的過去,風風光光娶這樣一個女人進門?」
龍鳶看著聶曉穎高傲的臉龐上,不悅地皺起眉頭,回頭安慰性地看向旁邊的蘇暖,卻發現空無一人,蘇暖早已不知所蹤。
「人呢?」
龍鳶詫異地鬆開聶曉穎,著急地四下張望起來,聶曉穎看著自己被捏出淤青的手腕,有些氣鬱地盯著龍鳶:
「告訴陸暻泓,如果他一直這樣一意孤行,終有一天他絕對會後悔的!」
龍鳶一頓,剛想說些什麼,走廊上響起清冷而低沉的男聲,輕輕的,帶著不動聲色的犀利,力量卻是深入人心。
「瞿夫人,什麼時候該行當老師了?竟然想著傳道授業解惑了嗎?」
「小舅舅!」
龍鳶一轉頭便看到陸暻泓朝著這邊走來,英俊的臉上,如覆寒霜,顯然他也聽到了瞿夫人最後說的那番話,不由地驚喜地喚道:
「小舅舅,我把小舅媽弄丟了。」
說這話時,並不聞愧疚之意,陸暻泓冷冷淡淡地瞥了龍鳶一眼,便轉而對上面色不豫的聶曉穎:
「絕對,一定,永遠,這些詞絕對要少說,最好永遠也不要說。」
聶曉穎因為陸暻泓涼涼地說出口的話語而感到無比詫異,然而陸暻泓下一句話則是將她再次氣得差點破壞自己的形象。
「我的生活還不勞瞿夫人來操心,還有我想,瞿夫人並沒有資格嘲笑看低她,瞿夫人不也有過不愉快的過去嗎,既然如此,就該明白被人揭起傷疤的疼痛。」
聶曉穎的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咬著唇瓣,忿忿地看了眼面色沉冷的陸暻泓,有些無法忍耐這樣的諷刺,卻還是沒再爭執下去,撿起地上掉落的手袋,轉身踩著高跟鞋走開。
「小舅舅,剛才那個女人說小舅媽二婚是怎麼回事?」
稱呼換得很快,一夜之間便從「小姐」晉升為「小舅媽」,更稀奇的是,陸暻泓竟然沒有否認,連眉頭也沒蹙一下。
他默認的態度擺在那裡,龍鳶也順著杆子往上爬,她也知道自家小舅舅固執的脾氣,所以她敢確定,小舅媽的人選估摸著是不會變了。
這小舅舅從小和她一塊長大,智商和情商不成正比的事實,在他們這代晚輩里是眾所周知的。
「管好你自己的事。」
陸暻泓輕飄飄地丟下一句話,就徑直快步往電梯走去,冷沉的臉色似乎泄露著淡淡的焦急,他突然很後悔沒有帶著蘇暖一起去交錢。
他忘記了寧兒也住在這家醫院,因為從未放在心上,才會這麼掉以輕心。
龍鳶瞅著陸暻泓走遠,才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在對方剛接起時便噼里啪啦匯報起情況:
「媽,真的是那個栗色短髮的小姑娘,呃……據我剛才的觀察,貌似已經進入二壘打的階段了,沒騙你,人家小姑娘的嘴都被舅舅啃破了!」
「不過貌似有些麻煩,我剛才看到瞿家老太打了小舅媽一巴掌,估計是為了那個病秧子吧……」
「好好好,我錯了,不該說話這麼粗魯,別的事過會兒回去再說,小舅媽不見了,舅舅挺擔心的剛去找了。」
----《新歡外交官》----
重症監護病房,聶曉穎站在門口,大大的透明玻璃門,她看到裡面安睡的寧兒,陽光傾灑在病床上,寧兒似小憩的純白天使,她會是一個睡美人,如果沒有口鼻上的氧氣罩。
「穎姨。」
聶曉穎聞聲便看到里斯特,慌忙地背過身,擦掉眼淚,然後轉身看里斯特,美麗的臉上還有一滴未來得及擦拭的淚水。
「寧兒怎麼樣了?」
「剛剛輸完血,醫生說只要休息兩天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聶曉穎鬆了口氣,臉上的擔憂慢慢地褪去,笑了笑:
「那就好,唉,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想掉眼淚,已經很多年沒這麼傷心了。」
里斯特關心地望著這位優雅而克制的貴婦,在看向病房裡的寧兒時,目光變得異常的柔和:
「穎姨你別擔心,寧兒會沒事的。」
聶曉穎淡笑地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望著里斯特問道:
「上次你給我的關於蘇暖的資料確定是完整的嗎?」
「嗯,陸暻泓也是拿了同一份資料,兩年前他就讓我調查過她的身世。」
里斯特也發覺了聶曉穎眼神中的懷疑,不禁詢問:
「難道有什麼錯誤嗎?」
聶曉穎一彎唇角,巧妙地掩飾住自己的晃神,輕輕地搖搖頭,望著沉睡的寧兒嘆息道:
「只是覺得那個蘇暖和我一個故人的孩子長得像,但是資料里顯示她父親的名字卻和我那位故人的名字不一樣。」
「或許改名了也有可能。」
聶曉穎驚愕地看著里斯特,里斯特也意識到了什麼,皺了皺眉心,在聶曉穎開口前主動請纓:
「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的,穎姨你就放心吧。」
「那就辛苦你了,里斯特。」
聶曉穎目送著里斯特離開,然後靜靜地看向寧兒,卻又不可遏止地濕潤了眼眶,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
----《新歡外交官》----
蘇暖在聶曉穎和龍鳶說話的時候,便悄悄地走開了,她今天如願見到了自己的母親,卻也破滅了自己對母親的幻想。
她以為,母親是因為迫不得已才丟下她。
她總是日復一日地灌輸著這個想法,然而終到這一天,她就像是一個吃到快要撐死的人,吃不下更多的飯,卻還要勉強去咽下一口飯。
現實逼著她去承認,她的母親並沒有難言之隱,只是純粹地不想要她,即便她還在嗷嗷待哺。
她坐在安全通道的黑暗角落,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眼淚不住地掉下來,衝擊得眼睛被刀割一般刺痛,她捂著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新媽媽,你怎麼了?」
糯軟的甜膩童聲在身後響起,帶著怯怯的味道,蘇暖抽泣的身體一頓,她的手浸泡在淚水裡,卻在聽到那似曾相識的童音時,不得不擦乾淨兩頰的淚水。
她不允許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即使是孩子也不行。
「新媽媽,我想你了!」
蘇暖回頭便看到一個小身體朝她撲來,就像一顆嬌憨的魚雷,認準了她的懷抱,在她僵硬的身體還未作出反應之際,兩隻胖乎乎的小手捧住了她的臉頰。
囡囡用手背胡亂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然後繼續捧著蘇暖的臉,撅著自己粉嫩地小嘴巴,沖蘇暖濕涼的臉吹氣:
「嗚嗚,新媽媽別哭,囡囡吹吹,就不疼了。」
蘇暖本就不喜歡孩子,尤其當這個孩子還是顧凌城的,她想要冷漠地推開這個孩子,卻在接觸到那單純澄澈的眼神時,停止了伸出的雙手。
「新媽媽別難過哦,囡囡可以告訴新媽媽一個好消息哦!」
蘇暖低頭凝望著懷裡這個可愛的小精靈,聯想到了自己的小時候,是否也是這樣愉快?
「囡囡有弟弟了哦,醫生伯伯說,以後會有弟弟陪囡囡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