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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40:15 作者: 錦素流年
    前提是,遮住她那張烏漆抹黑的臉。

    蘇暖瞟了眼試衣鏡,就往門口走,林嘉嘉挫敗地耷拉著圓潤的雙肩,垂頭喪氣地帶著自己的賄賂品準備撤退時,一隻纖瘦的手卻輕巧地端走了她的提拉米蘇。

    蘇暖懶散地依靠在門框上,雙腿交疊著,客廳窗戶射進來的夕陽餘暉,傾灑在她的側臉上,顯得安寧而溫暖,也讓她的煙燻妝不至於那麼恐怖。

    將甜美的提拉米蘇一勺一勺送進嘴裡,蘇暖享受般眯起眼,然後,轉頭,望著呆愣中的林嘉嘉,微微而笑:

    「說吧,什麼事。」

    仰望著十米開外的豪華大酒店,蘇暖腳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停止,天色漸暗,本喧鬧的城市逐漸歸於寧靜,而這裡,卻是另一幅華燈初上的繁華之景。

    她在落地窗上看到自己的模樣,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高貴的體現,目光轉動,落在玻璃上的那點晶瑩上,蘇暖淡淡地扯動唇角,這枚戒指可以讓她暢通無阻地走進這裡,因為它的價值,足夠了。

    「小暖,我已經和這裡的領班說好了,我們進去吧!」

    酒店大門口的豪華旋轉門轉動起來,蘇暖就聽到林嘉嘉興奮的聲音,圓圓的胖臉上紅紅的,一雙狹長的眼睛裡是滿滿的開心,正欣喜地跑向她。

    林嘉嘉請求她的事,並不是很難,對於蘇暖來說,是這麼回事,因為她完全符合,所以那些稱之為要求的苛求都不構成困難。

    「小暖,我知道這樣可能為難你了,但我真的不認識其他懂法語的人,所以只能麻煩你!」

    林嘉嘉的姐姐是法語專業畢業的,在這家五星級酒店當服務員,專門接待法國賓客,今晚她負責的包廂內,有一場飯局,她卻突然扭傷了腳。

    這個社會是物競天擇的適者生存,扭傷腳是意外,卻也有理由讓她一夜間失去這份工作,所以她才會鋌而走險,找人代替以保全這份工作。

    蘇暖能夠體諒這份艱難,就如她跑遍無數個城市依然被出版社和攝影行業拒之門外,在涉及利益時,誰也不會愛心泛濫,做出愚蠢的判斷。

    況且,林嘉嘉的姐姐也給了她相應的報酬,比她在商場做促銷的工資高出一倍。

    「我們進去吧!」

    酒店門口,高檔雅致的轎車一輛一輛駛過,蘇暖粗略地瞟了眼,便對林嘉嘉布滿歉意的圓臉安慰地一笑,轉身往酒店員工專用通道的方向走去。

    蘇暖剛走了幾步,就看到一輛銀灰色的沃爾沃S80L平穩地停靠在酒店的旋轉門前,機靈的門童立刻上前,恭敬地打開車門,能坐在這種豪華車裡的,無非是那些事業有成的成熟男人。

    黑亮的男士皮鞋踩在大理石上,仿佛有一種意識上的觸動,蘇暖本悠然閒散的步調逐漸地沉重,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只知道自己的胸口忽然被千斤巨石狠狠地壓制住,讓她喘不出一口大氣。

    這是什麼感覺,很熟悉,卻又覺得那麼陌生,深埋在心底的某種情緒,在看到從轎車裡出來的男人時,開始瘋狂地攀附著血脈滋生蔓延。

    他穿著黑色的修身西裝,領口露出的紫羅蘭色襯衫,絲毫未顯得庸俗,反倒襯得他身上成熟穩重的氣質,他回身朝著車門口,稍作傾身,器宇軒昂的臉上是寵溺的笑容。

    投入他修長臂間的是一個孩子,伊伊呀呀地喊著什麼,他臉上的笑容更甚,單手抱著那孩子,另一隻手,優雅有禮地伸出,車內適時地抬起一隻白潔柔軟的縴手,落入他的掌心,然後握緊。

    流光溢彩的高跟鞋高貴而莊雅,即使看不清她的長相,但蘇暖能想像到,那是一個美麗溫柔的女人,和他站在一塊相得益彰,或許該說是天作之合。

    「小暖……」

    僵硬的身體被林嘉嘉一觸碰,蘇暖冷不防地瑟縮地顫抖,想要抗拒,卻在看到林嘉嘉擔心的目光時,濃妝艷抹的小臉上露出微笑。

    她知道自己的笑容很扭曲,就像是一張殭屍臉,強迫地擺弄出一個表情,滑稽而難看,可是,這已經是她最大的極限,保持微笑的極限。

    「小暖,你認識他們?」

    蘇暖將目光投向已經走入旋轉門的一家三口,扯動著乾澀的嘴角,輕幽地聲音飄散在朦朧的夜色中。

    「不,不認識。」

    卡布奇諾的餘味(一)

    卡布奇諾,猶如愛情最初的滋味,細細攪拌,享受著甜蜜的香醇,直到入口,才發覺,它已是愛情的餘味,苦澀得讓人落淚。

    今天,我又遇到了那雙美麗的的眼睛,它無聲地對我說:笨蛋。

    ----蘇暖

    「她這個樣子,往包廂門口一站,比門神還能鎮邪,不行,絕對不行!」

    領班上下打量了一遍渾身散發著頹廢氣質的蘇暖,最後做出一個否決的總結,連連擺手,然後從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套嶄新的工作服,目測著蘇暖的體型,將衣服遞給了一臉緊張的林嘉嘉。

    「要麼換上它畫個淡妝,要麼我找別人,你們自己選吧!」

    如果只是蘇暖本人,恐怕面對這樣的抉擇,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轉身,但是,當她側眸看到林嘉嘉懇求的眼神時,還是妥協了,神色淡然的接過衣服,進了隔壁的換衣間。

    「別忘了把臉上的濃妝洗掉,我去叫人來幫她化妝。」

    蘇暖安靜地坐在化妝檯前,望著鏡子裡那張精緻的妝容有著莫名的陌生,栗色的長髮被一雙靈活的手挽起,她能聞到啫喱水的馨香,還有那塗在她耳際的清淡香水味。

    溫暖狹小的房間內,被迷人的香氣包圍,蘇暖的腦袋有些暈眩,當她被要求套上一雙鎏金色的細跟高跟鞋,被迫走到試衣鏡前。

    當她穿著板板鞋時,她會想起記憶中某次愉快的遠足,拿著攝像機拍攝她中意的一路風景。

    可是,當她穿上高跟鞋時,她只會想到顧凌城,那個一手調教她成為優雅的名門千金的男人。

    那些曾經的歡樂,早已沒有了甜蜜,就像卡布奇諾的餘味,僅剩淡淡的苦澀,就像腳踝處的彆扭,是她想要努力淡忘的感覺。

    「小暖,你真漂亮!」

    林嘉嘉驚艷地張大嘴,似沒想到,濃妝下的蘇暖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激動地圍著蘇暖打轉,雙手不知所措地擺舞,想說什麼,卻發現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最後指著鏡子裡的投影,用最直白的辭藻表達著自己的讚美。

    蘇暖淡淡地扯起唇角,以往在煙燻妝下,微不可見的笑容,如今,卻顯得清雅而嫻雅。

    粉底遮住了她嘴角淡淡的淤青,乾淨純澈的五官,因為她的消瘦而顯得輪廓分明,桔色的唇彩,淺棕色的眼影,淡粉的腮紅,足以彌補她臉部線條的柔美。

    長發高高的挽起在腦後,不帶任何的裝飾,蘇暖凝望著自己身上的月白色旗袍,上面的白色薔薇花,純潔而妖冶地盛開著,很像她曾經拍攝的一組照片。

    蘇暖很瘦長,穿上旗袍,沒有其她身材豐盈苗條女子的窈窕之姿,卻別有一番韻味,過分的骨感美,給人的視覺一種衝擊,驚心動魄得讓人隱隱地心疼。

    想要去呵護這樣的她,卻又怕還未觸及,便粉碎了這份清寧的純淨。

    「今晚這個飯局來的客人很重要,所以不能出錯,我安排了另一個懂法語的服務員和你搭檔,到時她負責接待賓客,你負責布菜就好了。」

    林嘉嘉已經先行回家,蘇暖沒忘記她離開時臉上愉快的神態,那也是對自己的一種信任。

    蘇暖淺淺地彎著唇角,這兩年來,林嘉嘉是第一個這麼信任她的人,毫無保留地把相信這個詞用在了她身上。

    「怎麼不走了?裡面的客人還等著吃飯呢!」

    領班催促的聲音被蘇暖隔離在了她紊亂的思緒外,有那麼一刻,蘇暖只想要轉身,然後離開,徹底地離開有那個男人在的空間裡,事實上,她是那樣做了。

    轉身,只是還未等她邁出腳步,就被領班眼疾手快地拉住,不滿地責怪:

    「臨陣退縮的事你可不能幹,這場飯局弄僵了,林麗麗就別想在這裡待了。」

    林麗麗是林嘉嘉的姐姐,這是蘇暖在傍晚的時候知道的。

    再回過身,走廊上已經沒有了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蘇暖默默地移開目光,跟著領班走進那個林麗麗本來負責的包廂,茶水間裡,另一個服務員已經在等著她。

    「菜已經送過來了,你開始布菜吧!」

    那個漂亮的服務員囑咐了幾句,就自己先進了包廂,蘇暖望著餐桌上布滿的菜色,稍稍一愣,便端起一盤涼菜跟了出去。

    安靜奢華的包廂內,氤氳著金色的燈光,洋溢著歡樂的氛圍,蘇暖推門而入時,就聽到流利的法語還有孩童奶氣的咯咯笑聲。

    手中的餐盤一晃,卻沒有摔落在地,蘇暖沒想到這間包廂里所謂的尊貴客人竟然是顧凌城,更沒想到有一天,她在顧凌城面前,會是奴顏婢膝的那一個。

    蘇暖的走神引來幾道疑惑的眼神,只是下一秒,她便恢復自如,挺直脊樑,步伐優雅從容地走向餐桌,臉上掛著清韻的微笑。

    也許是因為她後來的心無旁騖,布菜的過程異常的順利,包廂內笑聲不斷,當放好最後一道菜,在她打算離開時,轉身的霎那正好看到對面的顧凌城。

    他正夾著一塊蟹肉往旁邊女人的碗裡放,可是他的視線卻落在蘇暖身上,幽靜地望著,眼神深邃而未知,雖然在孩童的咿呀聲中,他含笑地移開了目光,蘇暖偏轉過身,似還能感覺到如芒在背。

    在她快走出包廂時,身後突然響起低沉醇厚的男聲,卻也讓她纖瘦的身體一個激靈,條件性地僵硬了身姿。

    「幫我們拿一瓶軒尼詩李察干邑來,謝謝。」

    蘇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惹毛的流浪貓,想要宣洩自己的怒火,卻終究被現實壓榨得妥協,只能按壓下憤怒,回身朝著一桌等待的賓客禮貌道:

    「請稍等。」

    包廂內是沒這種酒的,需要去酒吧調拿,另一個服務員臉上的欣喜,蘇暖不是沒看到,軒尼詩的價格不菲,賓客喝一瓶,作為包廂服務員所拿的提成也不少。

    指甲嵌進掌心傳來鑽心的刺痛,她不知道顧凌城是想幹什麼,也不想去探索,更不會在知道什麼後有所感激。

    因為顧凌城,永遠不值得她去感激!

    卡布奇諾的餘味(二)

    和暖的燦爛金色在高腳酒杯中,漾起層層漣漪,雨後翠林般的清香縈繞在鼻翼間,蘇暖將倒滿干邑的酒杯放在桌邊,安靜地收起酒瓶,轉身之際,只聽到指尖輕彈杯壁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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