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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28:56 作者: AMO
    他回家以後查過相關資料,很顯然,這種頻發性的劇烈頭痛是腦腫瘤惡化的信號。

    腦子裡亂鬨鬨地響做一團,所有理智早已經分崩離析,當他把抽屜深處那個裝著強效止痛藥的小瓶子抓在手裡時,因為焦急而用力過猛,一下子將整個抽屜掀翻在地。

    裡面零零散散的物品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幾張貌似明信片的卡片最後翩然飛舞著落在凌亂的雜物之上。

    視線不經意地掠過最上面那張的字跡,他整個人都僵硬成一具溫莎夫人蠟像館裡的雕像。

    確切的說,那幾張卡片都是同一種屬性的東西----生日賀卡。

    在他視線下攤開的那張是一種由燙金質地的高貴白色特種紙製成的。上面用繁複而優美的花體英文寫著一句簡短的祝福----「idolae,happybirthday!」

    第38章

    「idolae,happybirthday!」

    ……漂亮的花體英文雖然很難辨別出筆跡,但幾個簡單的詞句還是看得一清二楚。

    尤其寫在之前的名字,更是像一種特異性的磁鐵,將他的目光牢牢吸附住,難以移動分毫。

    慢慢蹲下身軀,他依次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六張卡片。

    雖然距今最久遠的一張已經是六年前,但是平整毫無摺痕字跡墨色鮮亮,很顯然是被悉心保存起來的。

    捧在眼前,一種似有若無的甜膩香味淡淡縈繞在鼻端,應該是沾染了生日蛋糕的奶油香。

    湊近最新的那張仔細嗅了嗅,他深黑色的眼瞳,微微擴張了一圈。

    不會錯的,就是那天辰光扣在快遞員臉上的蛋糕香味----幽靜中淡淡的酸澀味道,應該來自於一種著名的覆盆莓果醬。

    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推斷對方口中「六年來」所指向的對象是同一個人。

    「你在幹什麼?」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他突然被橫亘進的詰問嚇了一跳。辰光單薄如一張白紙一樣的臉在門口處露出半張。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的……」他有些尷尬地錯開眼神。

    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來,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偷看……偷看什麼?」

    「辰光……?」略帶詫異地迎著對方眼中已經黯淡下去的光彩,他的頭腦瞬間空白。

    一室寂靜中,他們兩個都彼此交換著沒有落點的目光。

    遲疑了片刻,莫光夏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是說……自己不小心看到了你放在抽屜里的隨筆。」

    「哦,那個啊……」男人似乎舒了一口氣,「沒關係,就是一些信手的塗鴉,看到就看到了,也沒有什麼。」

    「莫編輯,今天你先回去吧。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一下。」輕聲地近似於哀求他離開,辰光小心翼翼挪到床前去,將手撐上床頭櫃的衣角,「麻煩你把剛才找到的藥放在這裡,需要的時候我好能自己拿到。」

    「好。」某人趕快答應著將手裡的藥瓶小心翼翼放在他的手邊,提醒著,「我就給你放在這裡了……還有,旁邊有水。」

    「嗯,謝謝。」淡淡地應承著,辰光仿佛確認般將目光從他臉上划過,隨即轉過頭去背對他,「麻煩你記得幫我吧客廳里的燈關掉。」

    「哦,我知道。你好好休息。」

    走到門前的時候,他轉回頭看了看了臥室燈光下男人逆光而立的背影。稜角分明的肩線,雖然比初見時瘦削了很多,卻依然顯得挺拔而有力。

    在心裡默默地嘆息了一聲,他輕輕帶上門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

    再一次空蕩起來的房間裡,辰光挺直著脊背好久都沒有動。

    獨自想著什麼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牽起唇角自顧自笑了起來。

    伸出手去摸起床頭的電話,費了好半天的才撥通一個號碼,「林醫生嗎?是我,辰光。我的視力……似乎又變差了……」

    電話那端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他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點頭稱是,最後道了謝掛斷緩緩地在床邊坐下來,再緩緩地將臉埋進枕間。

    五分鐘後,他抬起泛紅的眼眶坐起身來,拉開床頭的抽屜,摸出那六張生日卡片。

    深吸了一口氣,他再一次拿起電話,幾經猶豫終究還是放了回去。他用微微顫抖著的手將薄薄一疊幾乎被捏出皺褶的卡片塞進枕頭下面。然後再躺上去,望著白茫茫的天花板,澄澈的眼底有流光瞬間劃落。

    莫光夏從電梯裡走出來,他站在樓下,回頭仰望19樓辰光房間裡透出的燈光。

    華燈初上的夜晚,高級住宅樓幾乎每一戶的窗口都投射出明亮的燈火。只有那間自己剛剛離開的房間,光線暈成一片冥昧的昏黃。

    他輕輕皺起眉,露出掩飾不住的悲傷表情。

    辰光一定知道他剛才說了謊,不過為什麼沒有像以往一樣惡意地拆穿他,給他難堪呢?

    雖然相處也有一陣子了,他卻並不知道對方心裡都在想些什麼。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才向停車場上自己車子的方向走去。

    天光大亮,臥室Kingsize大床的正中央,趴著個穿著質地絲滑的真絲睡袍卻流著口水的神獸。

    某人因為昨夜掛在網上「心靈雞湯」以及肖丞卓回來後過度的「體力勞動」而直接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省……「很多時候,用一個人有限的生命去丈量時間無限的長度是愚蠢的,而我們又偏愛將自己留在別人生命里的痕跡化作刻度,記錄下那些數字,當做自己曾經存在的證明……肖丞卓晚歸的深夜,他端坐在書房的桌前,面對MSN上快速閃動的窗口向那一端的「idolae」傾吐著自己關於生命早逝的困惑。

    隔著連接城市間蛛絲般密集的光纖,他不知道對方究竟在哪裡,不過這份未知的距離產卻令他感到安全。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養成了這種習慣,偏愛將那些不足以或不能與外人道的內心想法向網絡另一端的這個人合盤托出。

    「不過有些東西你要是不是去,怎麼會知道它的寶貴?……總有那麼一天,我們都會面臨自己生命的終點。我倒是希望那樣一個時刻,不會覺得自己把什麼重要的東西遺留在了人間……」

    恍然間,MSN那淺藍色的視窗背景突然變得透明起來,莫光夏眯起眼,看到網絡另一端的男人專注的神情。

    緊抿的唇角似乎還保留著一貫冷漠凌厲的殘影,可那雙深邃的眼眸卻有種溫潤氤氳的情緒,戚戚漫過人的心底,細水長流……幾乎每天都會見到,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屬於辰光的。

    叮鈴鈴鈴----突然響起的尖銳鈴聲霎時穿透在潛意識裡浮游的大腦,擾人清夢。

    「討厭……」喃喃抱怨著,某人摸索著找到製造噪音的罪魁禍首不管不顧地往枕頭下面塞進去。

    可是打來電話的人似乎鍥而不捨,導致單調的鈴聲持續很久,令翻身想要再一次睡過去的人終於不耐地睜開了眼。

    隨著躍然入目的大量光線,飄浮的意識也終於回歸清醒。枕頭下面高頻率響徹的點音節鈴聲讓莫光夏一個激靈,飛快地接起來。

    「搞什麼鬼,你死哪裡去了?這麼長時間都不接電話?!」傳進耳中辰光的聲音比當初強迫他設定自己專屬鈴聲方便隨叫隨到的時候也還顯得惡劣。

    像是從太虛幻境瞬間被拖回殘酷的現實,某人痛苦地以手扶額,「大作家,您又有什麼吩咐?」

    那一頭的男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尊稱,並飛速地報出一個地址,「去HarveyNichols先生的工作室幫我把贊助的衣服取來,12點之前務必送來我這裡。

    我今晚要出席該品牌首家精品店的開幕酒會。」末了,還不忘加上一句威脅意味甚濃的警告,「要是敢遲到一分鐘,就別想拿到下一期連載的稿子!」

    說罷根本不管他聽沒聽清楚,就卡擦一聲果斷掐斷了通話。

    這種對他呼來喚去的作風還真是變本加厲哈?而且居然總是拿原稿當做威脅他的籌碼,MD就好像莫小爺缺了你不能活似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搞這種把戲,還真是讓人越憋火越大……還出席什麼品牌開幕酒會,還真當自己是娛樂圈(juan)里的明星啊?

    長的人模狗樣又怎麼樣?比帥莫小爺又不會輸給他!

    算了,就當他在碼字的男人里長得最帥好了,RP那麼下限再有才華也是白搭。

    取個破衣服的事也找他,他又不是他們家的男傭!

    ……等等,剛才他說要自己去誰哪裡取衣服來著……HarveyNichols?!

    哦漏!!!坐在床頭第二次扶住額頭,某人的情緒因為那個行事思維皆詭異的義大利設計師再一次瞬間崩潰。

    抬眼看看時間……居然差一刻鐘就十一點了!!!

    他從床上竄起身來衝進浴室洗漱完畢,抓了車鑰匙就往門外沖。

    憑著印象中辰光交代的地址終於來到HarveyNichols在S市租用的工作間樓下,偏巧趕上電梯出現故障需要維修。

    最近的倒霉事還真一件挨著一件。莫光夏在安全通道的樓梯間裡一面奮力爬著樓梯,一面暗暗在心中慨嘆自己的命運真是廚具展示中那個用來陳列展品的茶几,只要是杯具就都能往上擺……跋山涉水爬上了十一樓取了衣服,他汗津津潮紅的面孔還被施施然在他對面落座的HarveyNichols狠狠取笑。

    「光夏,你是不是剛做完春夢爬出被窩就來了?臉怎麼紅成這個樣子?」

    啊咧?有嗎?

    無意從身邊的反光玻璃里瞥見自己臉上的確浮著一抹異常紅暈的某人很是不服氣,「毛!我明明是爬樓梯累的好不好,滾你的……」

    接下來本想理直氣壯的駁斥「滾你的春夢」,結果話偏偏在最重要的那兩個字出口前打了個旋轉回去,絆住了舌頭。

    雖然只是個模糊籠統的記憶,他早晨的夢中,的確見到了一個人……呃……不對不對……那些洋鬼子的名字重名的機率會更高,那個被自己視為心靈嚮導的「idolae」一定另有其人。

    可是……他曾經看辰光用過的行程表,那傢伙還真的和他腳前腳後去過米蘭……真是造孽啊……自己怎麼會在夢裡把他們兩個扯到一起去的呢……不過話說回來,誰做夢是可以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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