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頁

2023-09-24 01:27:56 作者: 盞中鹿
    也許比的不是人,只是自我比較,比較自己的感情。

    她記得江行舟陪她溫存過的一些場景。在他們感情剛好的時候,他為她做過很多事情。陸續予的任性她自己清楚,有一天晚上,她因為不想回家在外面逗留了很久,喝的爛醉,醉後要睡在馬路中間。江行舟抱她回家,說她比鉛塊還要沉。

    江行舟的家境不算好。那天聚會,江行舟穿的是自己最昂貴的一套,也是唯一一套西裝,最後襯衫和褲子都髒了,因為他沒來得及脫就先幫陸續予處理她的狀況,被她吐了一身。

    陸續予脾氣不好,醉了酒後,對餵她吃藥的江行舟抬手就是兩巴掌。燒開的熱水在玻璃杯里震盪,冒熱氣的水濺到他的手指上,他抖了一下,默默拂開,只言未發。他只是垂著眼睫,溫柔地替她吹冷熱水,說,喝點吧,求你了。

    記憶里,最多的就是他這樣子對她說話的語氣。

    溫和,平靜,和無盡的寵愛。

    嚴冬凌晨三四時的天氣是極寒的,房檐上都可以凝出冰柱。江行舟家隔一條街遠的地方有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她打遊戲打到很晚不樂意睡,屋子裡沒有空調,她想喝熱粥,央他去買。

    她記得他睡在她身側剛睜眼時望著她的眼神,那是一種很溫柔很溫柔的茶葉色。他緩過來,吃力的坐起身,裹著厚厚的格子圍巾,哆嗦著替她去買。

    那條街很長,店很遠,半夜打不到車,他走了很久。

    提回來以後,她卻已經睡著了。粥放在床頭,他捂在懷裡才勉強維持的溫度被寒意吞食的點滴不剩。

    她的任性,他一向縱容著。

    他愛過她。

    江行舟,真的愛過她。

    和他的第一次,好像是因為在那之前不知道誰傳出謠言說她和學校的一個混混曖昧不清,已經不乾不淨。人言可畏,天地良心,她有天晚上喝醉是沒回家,當時她以為江行舟不在意,誰知道只是裝的。

    謠言很可能是林月樓傳的。

    江行舟後來喝酒,抽菸,和林月樓上床。

    他已經不復她當年愛上的模樣。

    陸續予愛上的那個江行舟,被她自己,一點點親手殺死了。

    真要說起來,作為一個普通人,江行舟的行為其實符合常理。陸續予太糟糕了,她過分的縱容自己,空虛的頭腦也未曾認認真真替他人著想過。

    她不退後,不容忍,不謙讓。因為母親錯誤的教育,她總覺得一切都是自己應得的。事實上,沒有人理所當然的要包容接納她所有糟糕的缺點,當然,願意盡力去容忍,是因為愛。

    生理上或許已經是個成人,但陸續予對於這世界的認知還是未免幼稚。她的自私確實保護好了自己,但同時,這也像刀,捅進別人的身體裡,鮮血像泉水汨汨而流。

    江行舟的離開不是意外,他的移情別戀更不是意外。林月樓給了他未能從陸續予身上得到的,身為女朋友該給的關懷、溫暖、滿足甚至是虛榮,而不是一味的被陸續予打擊,傾盡所有換不來她的回應。

    呼吸有些沉悶。夢魘是早已困惑多時的問題,睜眼後,殘餘的片段還會不住的衝擊半醒半睡的意識,直到搖搖欲墜。起身打開窗戶,風帶著新鮮的空氣魚貫而入,吹得人面頰泛冷。

    電子表上螢光一跳,4:21。

    她就著窗口漏進來的光,摸索到自己之前的大衣,從口袋中摸出一包壓的有些癟的煙,又從另一面摸出打火機。

    走到窗口,煙叼在嘴裡,她玩了會手中Zippo的打火機,凌晨天邊泛起的白光打在它身上,隱隱勾勒出上面冰與火之歌的雕印輪廓,稜角折出些微光。垂睫用拇指挑蓋,她一邊用手籠在火前遮風,一邊將菸頭湊近,燃起了星點猩紅的橙光。

    向風吹出煙霧,原本一條細長,被它猛烈的攻擊吹散,化為繚繞的姿態張牙舞爪似網般籠了她整面。青灰白的煙後,她的臉被天際的光暈成蒼白的顏色,未畫的眉毛是遠山青黛。

    瞳色被映得清瑩剔透,潤得像兩口極淺的湖,湖口是極淡的薄霧。

    這個時候,陸續予吸著煙,是什麼都沒有想的。那眼神空曠也虛無,飄渺也一無所有。

    皮囊下的敗絮,沒人看見。因皮囊被吸引,被敗絮傷透,儘管如此,她卻仿佛擁有巫女的黑魔法,仍舊有人為她傾倒痴迷。

    她擁有美貌,浮在表面的禮節和教養,衣著光鮮,但也僅僅而已。

    貌美不成高雅,華服並非淑女。

    為了一些表面的東西,她完全可以拋棄一些決定人根本的事物。好比船快要沉沒,善良,誠實,厚道,真誠,將心比心,為人的美德,她統統可以扔下船。

    因為有時,往往導致船沉的,確實是這些沉重的東西。只是有些人寧願人船具毀,也要守住本心,有些人只要一時的活命。

    陸續予靠在窗口,一支煙快燃盡,她卻想不清。以她膚淺的思維,什麼也想不清很正常。當初江行舟離開她選擇林月樓,一段時間後倒還是放心不下她,不過這也有個人的因素,可能是江行舟不甘心,也許是殘存的情意。

    她忘記自己曾為江行舟做過什麼了,說實話她確實沒什麼值得他惦記的。

    「……你也醒了?」她回過頭,訝異地開口。顧遠伐倚在床頭,藍眼睛沉靜如海,在暗色里亮瑩瑩的。陸續予瞥了一眼表上螢光的時間,5:41。

    他站起身,松垮的背心上印著皺褶。陸續予盯著他走到自己身邊,腰肢被他環住。

    「我知道你晚上沒怎麼睡。」

    陸續予的身體顫了一下:「……哦,是沒怎麼睡。」

    「你一直在嘆氣。」他說。

    「你也沒睡嗎?」

    「我原本就不怎麼需要睡眠。」

    她垂著睫毛,將頭慢慢地靠在了顧遠伐的肩上。望著遠方愈加發亮的地方,早霞呈一種溫柔的淡金。

    如果……有其他女生接近顧遠伐,他是不是也像江行舟一樣?作為一個普通的男人,本來就有欲望,出軌、移情別戀本來就正常。可是顧遠伐……

    「在想什麼?」

    他的嗓音帶著早晨的疲懶,有種難言的低性感。

    陸續予笑了笑:「沒有,就是又困了。」

    「好,那就接著睡。」

    ☆、當年

    顧遠伐拉開廚房冰箱的時候,莫名其妙的發現多了一堆食材。廚房的櫃檯上還有一摞麵包,兩條法棍豎在淺褐色的牛皮紙袋裡。顧遠伐伸手捏了一下,法棍這麼硬的東西她也敢買。

    他之前的牛奶也全部被換掉了,陸續予後來的回答是喝不慣外國的牌子。什麼見鬼的回答,這個女人的嘴實在刁的離譜,全都是牛奶分什麼高低貴賤啊?

    她買這麼多吃的幹什麼?顧遠伐坐在客廳喝了會白開水思考了一會,得出的最終答案是陸續予可能是良心發現,白吃白喝他這麼久想為他做頓飯。

    這個發現令顧遠伐心情大好,他瞄了眼牆上的鐘,現在是正午十二點,打開房門時陸續予還在痴迷沉睡。於是他就在旁邊看了會書,約莫一小時,陸續予醒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