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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27:56 作者: 盞中鹿
    陸續予勾住他的脖子,意識被逐漸抽離,朦朦朧朧間,她好像看見了那天他對她微笑的臉,甜情蜜意的叫她名字,她聽到他熟悉的聲音,忍不住輕聲呢喃:

    「……江行舟。」

    ☆、破裂

    他像是一顆樹,盡全力在狂風暴雨中抵抗,護著自己樹下的貓兒。可是摧毀他的不是狂風,也不是暴雨,是貓叫來的伐木人。

    身體在那個名字從她口中脫出時瞬間僵硬,冷熱都抽離,他沒有力氣。崩潰可以只有一瞬間,毀滅一個人也僅僅需要一個名字。顧遠伐尚撐在陸續予上方,手指收攏,手背青筋脈絡凸起,直抓得床單糾結。陸續予對上他雙眼時,他那雙曾藍得一望無際的眼,竟已泛上了猩紅的血色。

    意識在迅速回流,她瞪大了雙眼,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揚起的手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力氣才定格在了半空,因用力過度而不住顫抖,宛如在狂風中顫慄的樹葉。陸續予望著那隻手,緩慢地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緩慢的滑落。

    這張臉,每一筆都是他最愛的模樣。顧遠伐看著她,她顫抖著的長睫毛,和隨著睫毛投下的顫動著的陰影,懸在半空的手逐漸鬆懈,而後無力的垂落在身邊。

    捨不得。

    眼中血色逐漸退卻,取而代之的是填不滿的空曠。

    面臨的事實極端絕望,他永遠也捨不得傷害這個女人,就算她無數次背叛他,背棄他,放棄他,離開他。自尊在她面前不值一提,他向所有防備,偽裝,警戒開槍,卻換不來一個虛偽卻完整的她。

    陸續予沒等到他的那一巴掌。

    睜開雙眸,顧遠伐垂著眼睫,將薄薄的床被扔在她身上,她禁不住抖了一下。他側坐在她旁邊,半張臉浸在陰影里,面上儘是麻木冷漠,都令陸續予想到初見他的那一幕,是萬萬分的薄情寡意。

    相對無言,心在下墜。

    床被在手心被握緊,她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想要打破沉默,但卻仿佛有梗在喉。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顧遠伐。他抬起頭,隱沒在陰影下的臉浮現出來,宛如石刻雕像。

    「陸續予,你知道嗎,」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接著很輕很低的笑了幾聲,笑聲滿含辛酸的譏諷,和刻薄的自嘲,「我不在乎你先前有過多少任,不計較你和多少男人的曖昧,不去想你對我到底幾分真的感情。我什麼都願意忍受,什麼都願意退後,你以為我為了什麼?」

    你以為我為了什麼?

    陸續予愣愣的與他對視,空白在大腦里無限延伸,擴張。他的眼睛裡空蕩一片,像深冬午夜落雪的街,像落魄在這條街無處可歸的流浪狗,像被抽空靈魂的屍體;是一望無際的空虛,同時也擁有渺無盡頭的孤獨。

    「你可以虛偽,可以一無是處,以你的品行而言,甚至就和街上那些二流貨色沒什麼兩樣。我可以容忍你的不愛,你的冷漠,你的骯髒,我什麼都可以接納,因為我以為,只要你在我面前就夠了。對我沒感情,無所謂,我不介意你在我面前怎麼裝腔作勢,反正你永遠都只會那幾樣。但我從來沒發現自己這麼愚蠢過,因為你連在我面前裝都不願意了,可我還想著繼續放低底線。」

    他看著她,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清楚楚:「你可以只是一具身體,一具沒有思想的殼,但求你不要連一副殼裡都裝著別人。你可以什麼都不說,也可以不愛我,但求你不要在我面前告訴我你愛的人是誰,我不感興趣。」

    靈魂都仿佛要被他的語言逐漸剝離開身體,一切都在流失,直至一無所有。陸續予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淚流滿面,她抬起眼睛的時候,顧遠伐已經走到了門口,她對他的背影拖著難聽的哭腔大吼道:「顧遠伐,我沒有不愛你啊!」

    他腳步一頓。

    「是嗎?那你愛我?」

    「是,我愛你。」

    他回過頭,臉上是一種奇特的,難以形容的扭曲的笑容,「下次學聰明點,這種好聽的假話應該留在前面講。」

    關門的聲音,是對陸續予的最後重擊。

    ----

    惠樹阮在學校圖書館偶遇陸續予的時候真的是吃了一驚。一是因為她沒想到陸續予會來圖書館,二是她的樣子看上去實在是太悽慘了。

    她整個人看上去就好像被陰雲籠罩了般,好像蒙上了一層憂鬱的藍色。惠樹阮在她身邊輕慢地拉開椅子坐下,陸續予聽到動靜,肩膀先是一抖,隨後視線落過來,長發從她肩膀滑落。

    惠樹阮從來沒見過陸續予會有那麼重的黑眼圈,臉色黃而暗沉,到了如此地步,她都沒有化妝就出來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多大的事情才能讓原本一個艷壓群芳的女人凋零成這樣。

    「你……還好吧?」

    見到是她,陸續予轉過頭,沒有說話。她昨天從顧遠伐走後精神就一直呈搖搖欲墜的狀態,白天呆坐著,晚上也無法入睡,她無論做什麼腦袋裡都會浮現出顧遠伐臉上譏諷的笑容,和他諷刺的話語,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比刀要鋒利,凌遲她的靈魂。

    顧遠伐原本晚上就很少回家,和他鬧出事情以後,他回來的次數更是一次比一次少。陸續予現在就擔心再也沒機會見到他了,一種絕望和恐懼的心情占領了她。

    她還不想失去他,她還那麼喜歡他。

    惠樹阮知道此刻說什麼都是徒勞。她打開書,瞥了一眼陸續予面前的書本,書本是反的。

    「顧遠伐最近來上課嗎?」

    聲音沙啞的不像話。

    惠樹阮還沒反應過來,就條件反射的搖搖頭。得到否定的答案後,陸續予眼中的光一寸寸黯淡下去。

    「吵架了吧。」惠樹阮嘆了口氣。

    陸續予垂下眼睫,手指翻弄著書頁:「他……可能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你現在這樣子,他當然不會想見到。你還有沒有照過鏡子?」

    「沒有心情。」

    「你如果想找他,酒吧可能會有。」

    她皺了皺眉:「酒吧那麼多,我怎麼知道他會在哪個。」

    「如果他一直不來找你,主動的人必定是你。如果你不主動,你們的關係也就到此為止。要是你還在意他,你會去找他的。」

    陸續予陷入了沉默。她不知道目光該放到哪裡,眼神遊移,沒有焦距。視線開始模糊,精神恍恍惚惚,她的身體顫了一下,只好抬手扶住額頭,勉強支撐住自己。

    他已經不再相信她了。他不愛她,也不相信她的愛,陸續予糾結著不知道要不要再繼續下去。

    「……顧遠伐他,大概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誰告訴你的,你自己嗎?」惠樹阮湊過去,趴在桌上,盯著她:「他告訴你了嗎?他又沒親口說不想再看到你。」

    「……是沒有。」

    「僅僅是吵架,又沒有分手。」

    「我怕快了。」

    「你們吵的多嚴重?是因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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