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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27:56 作者: 盞中鹿
    顧遠伐站在原地看著她逃走的背影,心裡並未嘗到幾分快感。他轉了一下眼珠,對上白港平深沉的眼神,他知道這種眼神,不太像他表現出的那樣誠懇。

    像野狼?

    不。

    是蛇。

    他撤回目光,抬步順著陸續予的方向追了過去。

    陸續予順著教學樓的樓梯,在一片烏青的黑暗中跑出來。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微寒的空氣,努力的將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子裡趕出去。

    夜色澄透,天上新月如鐮刀,暈出幾圈薄弱的銀光。湖邊弱柳枝條隨風飄搖,暗夜中搖出條條長影。

    啊,真是糟糕透了。

    陸續予停下腳步,彎下腰喘息了一會,拐進了靠湖的那條林蔭道。她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看了好幾次,在確定後面沒有人追過來以後放慢了前進的速度。

    這種滿腦子都是他的時候真不想看到他啊,她想著,一邊轉過了頭----

    仿佛,撞上了什麼。

    是顧遠伐的味道。

    一聲沒能壓住的尖叫迸發出來,她本能的抬起手,對面的人卻是算準了她的動作,他扣住她的手腕,同時附了一句低吼:「冷靜,陸續予。」

    知道是你,還冷靜個屁。

    陸續予甩開他:「你幹嘛追過來!」

    「這需要理由嗎?」

    他的藍眼睛在黑夜裡泛著光。

    她發覺自己的氣息都亂了。她盡力使自己平靜下來:「顧遠伐,我現在特別煩,我看到你就沒法靜下來思考問題。」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看到我?」

    陸續予捂著自己的耳朵,負氣的跺著腳繞過顧遠伐向前走,顧遠伐跟上她的腳步,低沉的聲音染上了分毫笑意:「看到我,陸續予,你什麼時候這麼在意我了?」

    「我什麼時候在意你了!」

    「如果不是這樣,那你心煩什麼。」

    「我不管,你就當我沒說過。我才不在乎你,永不!」

    陸續予覺得自己煩的都快爆炸了,但是身後的人好像就喜歡看她這種想發作又作不了的樣子。他調侃她,一如既往:「陸續予,你不覺得你現在這樣說話的樣子特別幼稚,就像兩三歲的小孩。」

    「像又怎樣!」

    他們走出了陰暗的林蔭道,路邊昏昏的燈光從頭頂幽幽的垂落下來。顧遠伐跟在陸續予身後,雙手放在衣兜里,休閒的像是此刻天氣根本就是萬里無雲。

    「陸續予,你有時候真是任性的讓人無可奈何。你有沒有想過改一改你的壞脾氣?你要知道有時候人的壞脾氣會讓你不經意之間損失一些東西。」

    她走在前面,看了一眼天上的殘缺的鐮刀月,抬著下巴用一種滿不在乎的口氣回答:「是,我就是任性,壞脾氣。」

    「還有口是心非,矯情,虛榮。」

    「對。」她頓了頓,「但這些都是只有你才看到的,我身上全部的缺點,在別人眼裡,大部分的人,他們並不知道,我在他們眼裡那是優秀的。」

    他安靜地直視她的眼睛:「你很坦誠。」

    她搖了搖腦袋,似乎對他的讚賞不屑一顧。她說:「既然你都知道我這些缺點……」

    「因為這些缺點,我才覺得你更加完整。」

    那抹殘缺的鐮刀月因為烏雲的撤離而明亮了幾分。

    她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顧遠伐凝視著她的眼睛,他眼裡的藍色灼燒起來,亮的仿佛能夠吞沒一切。

    「……才讓我覺得,你並不只是一個孤單的靈魂。你有血有肉,會痛會笑會喜怒哀樂,我喜歡你在我面前毫不掩飾的厭惡與不屑,驕傲或鄙棄,我欣賞你的坦誠。我們都很孤獨,陸續予,可是你比我活的更恣肆一些。」

    他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陸續予,在你面前,我偶爾也會覺得,這世界是有顏色的,我偶爾也會覺得,我活的逐漸完整。」

    說了這麼多……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她沒有再多看他一眼,轉身沒入了黑暗的樓梯。

    他挑起了一側唇角,對著樓梯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

    「我知道你不是聽不懂。陸續予,你就是不願意去想而已。」

    不願意去思考一些複雜的問題,不願意深入,不願意面對自己,頭腦空虛,你就是個二流貨色。

    可即便如此。

    他轉過身,走在路上,一步一步,燃起了一串藍色的火焰。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愛上了你,毫不猶豫,也在所不惜。

    ☆、進展

    打開門後面對一片黑暗,黑暗中混雜了狹小空間封閉久後的沉悶感,以及垃圾廢物、衣物布料、皮膚汗液和食用過半的食物的氣味。

    他們都還沒回來。

    陸續予滑下燈的按鍵,突如其來的一陣白光使人有一瞬間的眩暈。她踢掉拖鞋,背包順著肩膀滑落到地上。索性順著包一起坐了下來,她抬起雙手掩蓋住自己的臉。

    為什麼他要和她說那麼多她聽不懂的東西?為什麼他說話不能直白一點,她不想去猜,也真的很討厭去深入思考,就像解討厭的數學題一樣惹人厭煩。

    可她今天看到他的時候,確實是在開心的,那種快樂的感覺是她從前一直都沒有體會過的,但同時在她用理性壓制住這種感覺的痛苦也是萬分扎人的。她發覺自己行走在世界的兩個極端,她用痛苦來壓抑快樂,她的快樂來源於痛苦,這是種情感的疊加建立,自身體的矛盾有時候確實是一種嚴酷的懲罰。

    手機震動的同時發出鈴鐺碰撞的聲音。陸續予起身抽了一張紙巾擦掉自己的鼻涕,這才彎下腰撿起手機坐進椅子裡。

    同時有兩條信息擠進來。

    這兩個發件人分別是,白港平,和顛覆。陸續予看了鎖屏的消息一會,動了動大拇指,有些顫抖的劃開了顛覆的消息。

    「偶爾會覺得很煩。你是不是也這樣?」

    她打了幾個字回覆:「我經常。」

    她等了幾分鐘,在他還沒回復的時候又發了一段信息:「你覺不覺得我是一個特別膚淺的人?我總是盡力在人前藏起來一些自己的缺點,以為自己不會暴露了,其實總會多少被人看見。有時候我真的很不想裝了,我想著,就這麼隨他去吧,可是,你知道,生活總是比想像艱難。」

    陸續予還沒有等到回復,於是她按了返回鍵調出了白港平的聊天界面。對方問她今天的情況到底如何,她也沒想細答,簡單但禮貌的說沒有什麼事。

    白港平回復的很快,他說如果沒事就早些休息,她一邊拿皮筋窩起自己的頭髮一邊語音回答了他一個溫婉的好和晚安。

    放回手機的時候她看了一眼,還沒有顛覆的消息。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拿起洗髮水和沐浴露放進透明藍盆,肩上搭著粉白色的珊瑚絨毛巾,打開門走了出去。

    衛生間內騰起團團白色的霧氣,熱水放肆的揮灑在磨砂的玻璃隔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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