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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27:56 作者: 盞中鹿
    「嗯?」她懶洋洋的應了聲,一波三折的尾音,令身後那人聽得喉嚨發緊。

    「今晚還回去麼?」

    「回去啊。」

    他走到她身邊,手裡拿著一支未著的煙。陸續予倚在電線桿上,替他燃了起來,一點亮橘色在這濃稠的黑夜裡劃開一道轉瞬即逝的光,什麼都沒扯開,熄滅後升騰起的煙霧繚繞著迷情,纏綿著難以言喻的情緒。

    他吸了一口,道:「別回去了。」

    煙霧入喉,嗓音也沒那麼清亮了。陸續予歪過頭,眯著眼看他:「不回去我去哪?」

    他笑起來,「跟我走啊。」

    她沒回答,只是咯咯咯的笑了幾聲。他走近她,這座城市的霓虹燈光融進他眼裡,閃爍變化,七彩斑斕。

    陸續予拿掉煙,吹了一口氣到他臉上,她在沖她笑。他伸手揮了揮,用食指挑起她的下頜,逐漸靠近。

    「啊,今晚有點冷呢。」

    她不動聲色的別過頭,將煙叼在嘴裡,眯起眼笑了起來:「你回去吧,我待會還有事。」

    「陸續予,人都說可看不可得,你這個人真是擅長玩弄別人。」

    「那是因為他們都喜歡我。」

    「有人不喜歡你?」

    她垂下眼睫,看著明滅不定的菸頭,沒有回答。

    好不容易打發了那個玩伴後,陸續予蹲在街頭,一直沒走。

    因為她發現,自己沒有帶宿舍鑰匙。

    ☆、借住

    「嘶----」

    料不到溫度驟降,這被紅燈橙光染暖和的夜倒是將那迷惑性鼓的足足,陸續予浸在這實而冰冷徹骨的寒夜裡,裹緊了本就削薄一層的衣服,一根一根的點著煙,藉此麻痹自己的神經。

    冷啊,越冷越使人清醒。她不想醒,藏在一圈圈煙霧裡,不斷的欺騙自己。可這夜晚如此漫長,迢遞無際。

    誰都無法真正期騙自己。

    「嗤……」指縫間夾著煙,她低下腦袋深埋進雙膝里,驀的低笑一聲,夾帶著辛酸的嘲諷,她清楚自己此刻心裡期盼著看到誰。

    竟期望那個男人會來。

    陸續予啊陸續予。她抬起頭,高高的揚起下巴,彎彎的眼裡倒映著霓虹絢爛的光彩。當初對他厭惡至極,接觸幾個月來,這種厭惡一直在緩慢的退卻。

    到如今,她已經不會抱著厭惡同他說話,只是,在他面前她的性子暴露的一覽無遺。有時候被人看的透徹不算太壞,起碼那一刻,她可以做真實的自己。

    時間已經很遲很遲,不遠處馬路上的車輛行駛也變得很少,喧囂聲在消退,這一切都仿佛潮水,一點點回流大海,吐出被它曾吞噬的沙灘。

    她還在抽著煙。她發現自己在等什麼,至於到底是什麼,她此刻麻痹的神經不讓她清楚的明白。

    如果她一直等不到什麼呢?

    有一瞬間,她突然感覺到了某些東西,那是一種目光,在她背後隱隱綽綽。陸續予倏然回頭,看到距離她不遠處,蹲坐在一家商店樓梯上的他,烏雲退散,撥弄出了半塊月亮,皎白的光墜下來碎在他眼裡,鍛銀子般,卻是明晃晃的看不出個什麼來。

    「顧遠伐?」

    她彎著腰,微微起了身。她指間的菸頭還在燃燒,斷了一截,灰末子亂了一地,滲到磚縫裡。

    他撐著半張臉歪著頭盯著她,同她對視,不過沒有應答。

    她便繼續說了下去:「你一直在?」

    他答非所問:「把煙扔了。」

    「你看了我多久?」

    「你抽這麼多煙,是不是怕自己的肺炸不了,想試一試?」

    「顧遠伐你變態嗎一直在後面玩偷窺?」她叫著,眼睛裡突然有了光。

    他依舊沒有回答她,頓了頓他站起身,一步步朝陸續予走來。陸續予向後退了半步,以為他要做什麼,他卻沒看她,只是傾身奪過她手中半截煙,外帶她兜里的煙盒,一併扔進了垃圾桶。

    「陸續予。」他低沉的叫出她的名字。聽到自己名字的那刻,陸續予的身體不可抑制的微微抖了一下。「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你總要以各種各樣方式嘗試死亡啊?」

    「我有嗎?我一直都在好好的活著啊?你沒瞎的話肯定看得見。」她口氣沖人的不行。

    「抽菸、喝酒、危險交易。你一直在慢性自殺。」

    「我……」陸續予想找些話來堵他,半天卻發現自己堵不回去。她於是選擇換了一個話題:「顧遠伐,你這麼關心我是什麼意思?」

    「你想問什麼?」他抬了抬下頜,眯成一條縫的眼睛裡有諷刺向上浮:「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喜歡你,會圍著你轉?」

    「我沒有!」

    他輕哼一聲,轉過了眼:「我還以為你會和那個男的走,你居然沒有,真讓人意外。」

    「在你眼裡難道我----」陸續予話至一半戛然而止。她放鬆了高聳的肩,半垂著眼,笑著又說:「對啊,我就是這麼不堪,這麼喜歡玩弄別人,欲拒還迎,虛偽奉承。」

    他低眸道:「我不是指這個。不過你很有自知之明這一點令人驚嘆。」

    「指指指,誰知道你指什麼。」

    對,她就是看不到他在想什麼,這一點非常煩。

    在接下來的五分鐘裡,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陸續予看著地上的菸頭,而顧遠伐沉默著盯著她。

    直到一輛汽車打著遠光燈撕開他們周圍的黑暗,以不快不慢的車速漸漸駛遠,燈光明暗交錯,待周圍再度籠罩了黑暗,寂靜悄然潛回,陸續予聽到顧遠伐說的話,她的瞳孔在一瞬間驟然縮起。

    「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啊,陸續予?」

    腦子裡「嗡」的,轟然炸開,像修築已久的建築頃刻間坍塌----整個世界都空白了,除了他的那句話,迴旋著遊蕩著,宛若幽靈,經久不滅。

    你是不是……

    一直在……

    等我啊?

    像是豆大的燭火,在黑暗中啪的爆了一下,她的神經也仿佛在一瞬間被挑開,她清楚的看到了什麼東西,可是又被什麼東西逐漸淹沒迷糊了。

    「嗤……你這人,不是……」她說著說著笑起來,笑聲輕蔑,好像有點不可思議,「你這人怎麼那麼驕傲自大啊顧遠伐?」

    他聳了聳肩,滿臉無所謂的神色。他不回答她,眼裡的藍色像潮水一樣漲起。

    「餵?顧遠伐?顧遠伐!」

    陸續予站在他身後看他轉過了身,已經一副要走的模樣。他的腳步稍稍慢了些,回頭對上她的目光。

    「你去哪?」她問。

    「隨便哪。」

    「不回去?你住在外面吧?」

    顧遠伐停了下來:「是住在外面,不過好像和你沒什麼關係。」

    「我……」陸續予喉頭微動,她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開了口:「我沒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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