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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22:37 作者: 好好吃飯
    「我剛才和阿昴說好的,我自己去講。」

    結婚在老一輩那裡當然是很大的事情,而且又是他跟應川兩個人要結婚,本來也不可能瞞著游爺爺的,但是……

    「合同的事你也會講嗎?」

    「不會,師父會氣死。」

    「那你怎麼講,你講得好嗎?」田臻對這位話少朋友的語言能力並不是非常放心。

    「第一次見你爺爺前你不是教過我嗎?怎麼認識的,怎麼談戀愛的。我都記著。」

    「嗯……」按他編的那套應該是沒太大破綻,只要游昴不去搗亂的話在老人家那裡混過去是沒大問題的。

    田臻驀然有點心虛起來,他一開始真是把事情想簡單了,實際操作了才知道結婚遠比他預料得要複雜的多,儘管他們是合同結婚也一樣。

    應川雖然是孤兒,但是他有師父,有朋友,有自己的生活,結婚這件事根本不可能像自己當初承諾的那樣,對應川的生活不造成一點影響。事實上,這些影響正在源源不斷地出現,可是應川從來沒有抱怨過他一句,怪過他一句。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田臻說:「兩個人一起去比較有說服力,中途你要是說錯了我還能挽救一下……你這麼笨,肯定有地方會記錯的。」

    應川看著擺弄糖罐的小少爺說:「好。」

    「那我回去了。車你今天開走吧。」田臻打開安全帶要下車。

    「不了。我明天一點過來。」

    應川沒開過他的車回自己家,總是給他送到了就交車鑰匙,田臻邊下車邊忍不住在心裡重複死心眼一百遍。

    快進門了田臻又折回來:「伸手。」

    田臻打開罐子胡亂抓了把糖塞到了應川攤開的手裡。

    應川步行三十分鐘,到了田臻家主宅附近最近的,也是唯一的公交站。

    這個沒什麼人等車的車站他這段時間來得很頻。坐在站牌下,剝了顆田臻給的糖進嘴裡。

    右邊的口袋塞得滿滿的,都是栗子糖。左邊的口袋裡……應川摸了摸,是在梁橋的房子裡田臻讓他去丟的那張糖紙。

    剛才沒來得及扔,應川把皺成一團的糖紙展平了放在自己腿上,安靜地看著它出神。

    爺爺不在書房,陳叔也不在。

    二樓繞了一圈都沒見到人,問了在做打掃的阿姨,說兩個人去後院看工作室了。

    田臻一呆,爺爺辦事真是效率驚人,前幾天才說起要在家裡給應川收拾出塊地方來呢,現在就能去視察了?

    他含著顆糖,吹著口哨下樓往院子裡走,也想去看看應川的工作室。

    後院裡兩間原來用做儲藏的房間大變了樣,取消了中間的隔斷,擺上了巨大的工作檯。房間本身挑高就足夠,增加了窗戶的數量後,光線變得更通透明亮,其中的幾扇,推開就能看到院子裡時候正好的鮮黃色銀杏。另外還專門在角落裡隔出了一小塊空間,看大小估計是用來休息的。除了這些,還打了專門的陳列架,工具櫃……

    田臻心裡又感嘆一次,效率驚人,就差一個應川了。

    來收拾的工人已經都撤了,只有爺爺和陳叔背對著他,低聲說著話,不知道是不是在討論還有哪裡要改。田臻笑嘻嘻地,輕手輕腳地走近他們。

    「老爺,要不再打一次電話試試?」

    「不用了。隨便他們倆,不願意回來就別回來。」

    「……是說夫人最近狀態還是不太好。」

    「再怎麼樣,畢竟是自己兒子結婚!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不管怎麼覺得小然好,喜歡小然,總也不能對活著的這個這樣不聞不問吧,混帳東西。」

    「老爺您別動氣……」

    是啊,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事情真的已經過去了嗎?

    對外面的世界,對其他的人來說,或許是這樣的。

    時間從不曾變快,也未有放慢,只是像水一樣,無休止地向前奔流而已。

    可是,有人的這條河流卻在田然死時就被截斷了。

    被截斷了,結上了一層冰,走上去就能聽見破碎的聲音。

    因為他聽過,所以他是知道的。

    「你的手不對,弓拉得不夠直。」媽媽蹙著眉:「再來。」

    其實今天的小提琴課已經結束了,老師也走了。走的時候田臻悄悄看了眼老師,一整節課他幾乎都沒有發言的機會,拉G弦時,每當到下半弓,媽媽就會說不對。手的姿勢不對,拉得不夠直,然後讓田臻重新來一次。

    老師表情有些尷尬,他教田然田臻不是一兩年了,拉弓的姿勢是早在兩個小孩還是初學者時期就糾正好的。老師委婉地說,小臻拉得還是比較直的。

    但是,比較直是沒用的,甚至完全直也是沒用的。

    從頭到尾重要的並不是姿勢是否正確,而是,姿勢不夠像田然,姿勢和田然的不是完全一致。

    「不是這樣的,再傾斜一點……還是不對!為什麼這麼簡單的動作你都做不到呢?」

    為什麼呢?

    可能是因為他只是田臻吧。

    這樣的話在他心裡滾過很多回,但他不能說出來,就是忍得疼了,也不能說出來。

    他醒來時,媽媽坐在他的床邊,大概是流了太多的眼淚,眼睛都腫了起來。他記起昏倒前聽到的恐怖的槍聲,他在這裡,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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