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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18:54 作者: 一笑笙簫
饒是心中已有自己的盤算,可景珖還是不放心。
如今的明媚,心深似海難以捉摸,一旦她的態度有變,都會是他這場謀劃的意外。
「如何,見到後怎麼說的?」
景珖一邊問,一邊為她倒茶,假裝不知鋪子裡的事。
明媚在他對面坐下,摘了帷帽與面紗。
景珖看到了她通紅的眼,眉頭微蹙。
她哭過。
明媚垂著眼,半晌才說:「她不記得我了。」
她就站在她面前,甚至瞧見了她的眼,開口與她說話。
可她始終沒有走過來,而是去到了那個卑賤的男人身邊。
然而,明媚在說完這句話後,忽的笑了:「這樣也好。」
景珖動作一頓,滿眼意外。
她說……好?
她心心念念的姐姐已忘了她,甚至更親近另一個男人,她竟說好?
是,這樣很好。
明媚得知要見到明黛後,激動到夜不能寐。
然而,在知道明黛安然無恙之後,有更多事情需要細細考慮。
她想了很多,從前重重、那些刺客、甚至明黛輕生前那些話,以及她為何會留在這裡。
她一直記得,當日明黛是如何掙開她的手,毅然決然沉入水中。
那個畫面,她至今都不敢多想。
明黛會留在這,與另一個男人做起尋常夫妻,明媚做的最壞猜想是——她死裡逃生,卻因不想回到從前,為了逃避曾經種種,就連家人都拋棄了。
但事實並非如此——她只是不記得了。
與其說失落,不如說是鬆了一口氣。
她就知道,明黛不是那樣的人。
她不會明知家人焦慮擔心,一聲不吭藏在這裡。
當然,她還是有些生氣的,氣她輕易就忘了家人。
她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和默契,竟也不能叫她想起些什麼。
反倒是那個男人,一副風流相,將她拴在了身邊。
她沒有急著與明黛相認。
要相認,帶她回家何其容易,可怎麼穩妥的帶她回家,卻是難事。
羌河上的刺客是沖明黛來的。
逃上岸後,明媚曾想過去官府,讓他們代為尋找哥哥。
但明黛不贊同,她帶她躲回船上,打算到了更安全的地方,再聯絡哥哥。
她原本不懂是為什麼。
直到明黛對她說了那番話——離太子和皇后遠一些。
因為那些刺客來頭不簡單,在那個情況下去官府,無異於自投羅網。
明黛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說。
所以,她失憶了,這很好。
從前,明黛瞞著一切來保護什麼都不知道的她。
現在,輪到她洞悉一切,來保護什麼都不記得的明黛。
她不能在這裡鬧出動靜,不能泄露身份,更不能大大方方回到長安。
最穩妥的方法,是暗中聯繫家人,向他們說明全部的情況,由家中安排。
如果那場刺殺是暫時不能揭開的事情,那麼她們是如何失散,流落在哪,這大半年經歷了什麼,又為何現在才回到長安,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要有一個妥當的說法。
唯有全部安排好了,她們才能回去,才能露臉。
明黛曾是長安城最耀眼的明珠,她不允許她回到從小生長的地方,反而成為笑話。
……
茶水飲半,明媚雙目輕抬,望向景珖:「讓你查的消息呢?」
利行和利豐對視了一眼。
從沒有哪個女人,敢這樣頤指氣使的同家主說話。
他們悄悄看一眼景珖,果見家主絲毫不生氣,自袖中取出幾張折起的紙。
因為要給她看,所以用了最昂貴的燙金香紙。
男人字跡大氣,鐵畫銀鉤,滿滿當當幾頁紙,寫的都是秦晁過往。
何年何月,對應何事,客觀且清晰。
明媚接過,隨手翻看。很快,她的動作變緩,眼神更冷。
商賈庶子,父母早亡,早年被逐出家門。
不學無數,風流浪子,聲名狼藉……
明媚深吸一口氣,端起案上半盞已經涼了的茶水。
景珖欲為她添些熱得,她冷聲拒絕,直接飲了那涼茶。
然冷意入腹,也滅不掉上竄的火。
她一邊小口飲涼茶,一邊繼續看
曾為商戶贅婿,因為無能廢人,被逐出。
後娶妓子為妻,蟄伏野幫,報復親族,私營便換。
明媚眼神一凝,淡淡道:「什麼叫……娶妓子為妻?」
她看著景珖,聲線沁涼:「哪個妓子?」
景珖看著她沒說話。
明媚拔高嗓音,目光凌厲:「我在問你,什麼叫『娶妓子』為妻!誰是那個妓子!」
利豐欲代為回答,剛開口,景珖豎手阻止。
男人嗓音低沉,每個字都宛若利箭,刺在明媚心頭。
「你姐姐在此處,還有另一個名字,叫江月。」
「這裡的人都知道,她是秦 晁花錢從勾欄瓦舍買回來的妓子。」
明媚的眼神空了一瞬,捏著杯盞的指尖已泛白。
那隻漂亮的手幾乎用盡了全力捏著茶盞,以至輕顫抖動,盞底最後一口涼茶跟著蕩漾。
忽然,明媚揚手將茶盞摔了出去。
一聲脆響,隨著茶盞碎裂一地,室中氣氛將至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