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頁
2023-09-24 01:18:54 作者: 一笑笙簫
明黛聽見他的聲音, 眼仍盯著畫。
「都說畫虎畫皮難畫骨, 但此畫工筆細膩,皮肉褶皺都清晰可見, 以極致的形准令虎姿栩栩如生。用色也好, 青竹山石前猛虎盤踞, 以幽冷之氣襯托凶野之氣……」
她彎起唇角:「難怪會掛在此處引客。」
秦晁默默聽著, 一句話都接不上來。
讀書與作畫不同。
談到讀書人, 時人常以寒窗苦讀形容。
但論及畫樂一類, 卻更看悟性與天賦。
貧困人家,勒著腰帶咬牙度日, 勉強供一個讀書人的情況居多。
砸鍋賣鐵養怡情之樂者少有。
畢竟, 只要考取功名,便可光宗耀祖。
舞畫弄樂,別說出頭,多的是人連養家餬口都難。
他的確讀過兩本書, 可碰上這些,便如她面臨生意場上諸事一般。
一竅不通,生澀得很。
明黛察覺秦晁沒怎麼說話,又覺得自己滔滔不絕,像在賣弄。
她岔開話題:「不說這個了,你呢,都看好了?」
秦晁聽出她話題收的突然
明明賞畫評析時還饒有興趣,滿眼喜悅。
想必是見到好的畫作,叫她覺得開心。
結果面對的是他這門外漢,半個知音都不算。
自然也無法暢談。
秦晁臉色逐漸垮掉,低頭捉住她的手,語氣不悅:「那掌柜引了一堆亂七八糟給我,我又不懂,哪分好壞。」
眼一抬,怪聲怪氣:「你倒是懂,也沒見你幫我掌掌眼。」
說著,他報復性的捏了一下她的手掌。
他用了點力,明黛輕輕「嘶」一聲,又抽不出手,心中哭笑不得。
聽聽,這話里的怨念快撐破整個畫舍了。
可是……思及過去,她眼中不可避免蒙上一層陰霾。
她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學畫,學的時候又是如何挑選用具。
那日為他在家門口作畫,純粹只是想抹去那些莫須有的污言穢語,叫他好受些。
要她有條有理去教,她當真無從下手。
最重要的是,她現在不想憶起過去的任何事。
她怕會再牽扯出那些可怕的情緒。
也怕自己想起些什麼,會再次做出那樣窩囊的選擇。
「你若真想學,就正經拜一位師傅,他自會從細處交起。」
明黛別開目光:「我心有餘力不足,教不了你的。」
秦晁凝眸看著她。
他想起落水那夜,她於昏迷時止不住的眼淚。
她是真的被嚇到,才對自己的過去諱莫如深。
但其實,她不過是一葉障目,沒有想明白罷了。
或許,的確是發生過什麼事叫她恐懼又害怕。
但她十幾年的人生里,絕不會只有這些。
她溫婉端莊,善解人意,懂事孝順,從容大方,偶爾還有叫人驚喜的靈動俏皮。
恣意揮就的畫作大氣雄渾,處事之法別具一格,然閒談淺笑間,亦不失女兒家的情趣。
這絕不是從苦難中走出來的女子會有的模樣。
秦晁不止一次想像過,她從前的家人該有多疼愛她。
教她讀書認字詩詞書畫,也教她本事道理,用真萬千寵愛養出這樣勾動人心的寶貝。
沒了她,他們又該有多難過。
同樣,在她徹底平復心情,有餘力回顧從前時,或許就是她後悔如今這個選擇的時候。
她終會意識到,跳過那段不堪,她遠有更多是值得去找回的。
她只是欠缺一個鼓起勇氣的契機。
思及此,秦晁略略傾首,好心提醒她。
「你還記得,這件事是用什麼事換的?」
明黛眼眸微睜,不自在的抿了抿唇。
秦晁一副很好商量的樣子:「或者,你是後悔了,又不好意思同我提,想把這件事,換回昨夜沒做的事?」
明黛輕輕吞咽,推開他走向掌柜:「我去幫你選……」
秦晁嘴角輕挑,跟著走過去。
雖然明黛不記得自己學畫的經過,但就論作畫的手感與心得,她也能幫秦晁拂去一堆不必要的推薦。
掌柜看明黛挑選的東西,心裡一咯噔。
來他店裡的多是文人墨客,又是喜畫的,難免附庸風雅賣弄技巧。
一同挑個紙筆,都要分層輪次的辯許多門道,樂於彰顯。
可這位小娘子,碾紙試筆,不發一語,卻實實在在是個內行。
想到她方才盯著那猛虎圖,掌柜撐起笑臉問道:「娘子習得是細筆畫?」
明黛正在試筆,沒分出神來,秦晁接過話:「什麼細筆畫?」
掌柜笑言:「所謂細筆畫,即巧密而精細者,講究形准,與近幾年時興的寫意畫相對。」
他一指那圖:「方才娘子賞的那副猛虎圖,便是精工細筆所作,您瞧見的獸毛,都是一筆一筆繪成,形准,自然栩栩如生。」
又一指明黛:「娘子所選皆是小店上品,熟宣凝墨不易洇,細筆易勾易描,別說野獸皮毛,就是芝麻米粒兒也能畫的顆顆分明!」
秦晁若有所思,這次不用明黛幫他,當即決定:「就要這個!」
掌柜喜笑顏開,連忙把明黛挑的都包起來。
明黛只當交了差,秦晁又問她:「這樣細緻的畫,你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