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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02:02 作者: 曰癮
說著,他手上的動作漸漸不再那麼嫻熟:「可臣身後有人,他的身後自然也有人。也就是臣將要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前,追上來的人一劍砍在了他的背後,他就與臣一起倒在了雨中。」
元瓊的手逐漸冰冷,那人的熱度卻越來越高。
只見曲析順著她的力道把徐夙扶起,脫下了他的外衣。
她微顫著背過身去。
身後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曲析沒有和她形容,那道傷到底有可怖。
只要她一回頭,就能看見那裡衣下的傷疤。
可她不敢,不忍心。
曲析為徐夙換上乾淨的裡衣,蓋住了那道從脖子的底部長長拉到腰側的傷痕。
看著這道傷疤,他永遠都忘不了,大雨瓢潑之中,徐夙整個人都浸在血水之中的樣子,他拉起徐夙的時候,與拉一個了無生息的死人無異。
除了那點及其微弱、微弱到快要沒有的鼻息。
「也不知是否該慶幸那場屠殺結束得極快,」曲析放下徐夙,語中是少有的諷刺,「臣醒來時,模模糊糊間看見他倒在血泊之中,一動不動。這麼重的傷,沒人能熬得過去,可是他熬過來了。臣把他從鬼門關里救回來,用了整整三個月。」
他看著元瓊轉過身來,才說出這件事的結尾:「也是從這之後,他淋不得一點雨。」
是體弱,更是心病。
醫者——
救的了人命,救不了人心。
醫得了病痛,卻難醫人心。
雨沒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被風夾著吹進屋裡,寒風如細刀,帶來拂不去的寸寸冰涼。
元瓊往後退了一步,腳跟踢到了身後的凳子,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凳子上。
朝中大臣都說,徐夙定奪乾坤,手段狠厲,是個沒有心的人。甚至連她都這麼覺得,一直一直記著那句「權臣無情」。
可是又有誰知道,在經歷了屠殺的那個夜晚,他做的第一件事卻是救下別人。
從來沒人對他從輕發落。
包括他自己。
淋不得雨……那兩年前呢?
那次出走宮城前,他分明看見他淋著雨從宮中出來。
曲析就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他從來都算準天氣,傘不離身,兩年前公主離開趙國的那晚,是這麼多年來,這位淋得最狠的一次,高燒來回反覆,近一月後才見好轉。」
他隨身攜帶的藥箱不在這間屋中,起身出去前,他又突然站定。
「還有一件事,雲雀說應該由那位親自告訴公主,但既然臣今日已經說了那麼多,也不差再多一件了。」
元瓊覺得自己三魂六魄已經出走了一半,也不知道再聽下去,還能不能留住另一半。
即便如此,她還是說道:「你說。」
「公主曾經怨那位不顧您的性命將您設入局中,但其實……」曲析沒再說下去。
這點到為止的話足以點醒元瓊。
「難道小雲姐那次會在將軍府門口,是因為徐夙?」
曲析點了點頭,推門而出。
元瓊兩隻手緊緊捏在一起,指甲被捏得泛白。
是啊,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她怎麼從來就沒想過呢?
什麼「權臣無情」,他明明對自己才是最無情的那個。
她走到徐夙的床邊,緩緩彎下腰,親上他冷冰冰的臉。
而後,移到他的耳邊,小聲說道:「徐夙,本公主考慮好了。你醒來吧,你醒過來我就給你機會,我就陪你回趙國。」
-
這一場雨足足下了小半個月才放晴,徐夙就這麼躺了小半個月。
這一日,天格外的亮。
元瓊醒得也很早,她梳洗完後便直接來到了徐夙的屋中。
雖然曲析告訴他,這次徐夙的症狀比前兩次都要好很多,很快就會醒的,但他沒有醒過來,她就是放心不下。
元瓊坐在徐夙的床邊,用手指輕觸他的睫毛,自言自語:「本公主都說要和你回趙國了,你怎麼還不醒?再不醒我可要反悔了。」
床上的人還是沒有要醒轉的跡象,她癟著嘴,有些失落。
剛想收回手時,卻忽地被捉住了。
日光透過窗划過他琥珀色的眼睛,那雙眼清明非凡,一點都不像剛醒過來的人。
元瓊睜大眼:「你什麼時候醒的?」
徐夙沒答,只是捏了捏她的手腕:「身為趙國公主,怎能出爾反爾。」
元瓊一窘,掙了掙手,沒掙開。
倒是徐夙瞥了眼她手腕上因為掙扎而落下的紅痕,鬆開了手。
「公主真的考慮好了?」
她微愣,隨後肯定地點點頭:「身為趙國公主,不能出爾反爾。」
……
這場無厘頭的對話就這樣結束在元瓊瀲灩的笑眼中。
半月之後,雲雀決定留在晉國,沈斯覺有意為她脫離皇室,去一個青山綠水環繞的地方,遠離那些恩怨,只跟著她過兩個人的小日子。
不過最後被雲雀攔了下來,他以為她是怕他會後悔,還未來得及賭咒發誓,便被雲雀敲了個大腦瓜,說是這樣的事要做好了萬全準備,留好後路,才能長長久久地……
又過半月,別院聚了一堆人。
元瓊紅著眼睛抱住雲雀,把頭埋進了她的頸中,帶著濃濃的鼻音:「小雲姐,我明天就走了,你可不能把我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