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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02:02 作者: 曰癮
徐夙站在馬車邊,伸手扶她。卻不知為何,元瓊腳著地的時候,感到徐夙往後踉蹌了一步。
她下意識抓緊他的手:「你怎麼了?」
他答道:「臣無礙。」
手心熱度傳到元瓊的手中,很是溫暖。
可這份暖意來自一個兩手常年寒涼的人,讓她敏感地抬起了頭。
元瓊鬆開他的手,去探他的額頭。
滾燙熱意襲來,而面前的人輕晃,就這樣順著她的手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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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曲析聽到門外的聲響,未料一出來就是那麼個場景,急急忙忙上去把徐夙扶回了房中。
他回頭看元瓊:「公主,臣不是替你們備傘了嗎?為何還是淋成這樣了?」
再仔細看去,雖然躺在床上那位淋得狠了些,但小公主的身上倒是還好,他向來帶笑好說話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緊繃。
元瓊不知其中關係,顧不得解釋淋雨的事情,只是焦急地問道:「曲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信他身子會這麼差,你不是說他頭上的傷口沒有感染嗎?你幫著他騙我的?」
天色陰沉,曲析的臉色也暗淡了下來。
騙了,不過與頭上的傷口無關。
而是這位會倒下的真正原因。
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躺在床上的這位淋不得雨,一旦淋雨,便是高熱不下。
雖然這位視性命為無用物,卻抵不住曾經對雨留下的深深的厭惡,所以走到哪裡都帶著傘,甚至很少會在雨天外出。
可為了小公主淋雨,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在他的記憶中,照顧因淋雨而倒下的徐夙,一共只有三次。
床上的人閉著眼,顯然已經失去了意識。許多年前,他也是這樣淋了雨,頭上裹著細布纏著傷,臉色蒼白地躺著,仿佛再也醒不過來了一樣。
曲析看著徐夙,突然下了決心:「公主已然知道了徐家過去的所有事,就沒有想過這位是如何假死成功的嗎?」
元瓊怔在原地,忽然不敢往下聽。
她一直刻意忽略了這件事,在晉國那些人眼皮子底下假死,怎麼可能輕易做到。只是有關他的每一段過去,都讓聽的人沒法承受,所以她沒敢問。
只要她不問,就可以假裝是和他做過的所有事一樣,他玩弄了人心,簡簡單單地換了個身份。
曲析摸了摸眉間的傷疤,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個晚上。
這道疤,便是徐夙下的手。
他自己也曾是坊間最有名的醫者之子。
十年前大戰過後,不論是傷員還是暴病者突增,來找他父親問診之人眾多,只不過他的父親曾替皇家人治病而被陷害過,因此不肯輕易問診。當時的正卿徐徹知道此事之後,第一日在晉王殿前等了一夜為他父親沉冤昭雪,第二日在他父親醫館前等了一夜求他父親可憐天下百姓。
從此以後,他的父親與徐徹結交,來往甚密。
所以徐枝生日那天,他也在。
「徐家被屠的那晚,臣的父親和臣也在,」曲析白皙的臉在此時染上了慘色,「那晚弓箭手圍了一整個徐府,死的除了徐家上下,還有臣的父親。」
元瓊直愣愣地看著他。
她只知道曲析最了解徐夙的過去,卻沒想過他也是從那段過去中走來的人。
曲析給徐夙餵下一顆藥,繼續說道:「臣從小跟著父親習天下醫術,卻從沒有像那晚那樣無力過——誰都救不了,也救不了自己。」
聽他如此說,元瓊問道:「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曲析說了一個她沒想到的答案:「假死藥。」
猛然間,元瓊緩了口氣。
所以徐夙也是靠假死藥騙過去的。
可還未等她那口氣喘完,曲析卻是回頭看她:「可假死藥只有一顆。」
隨之而來的,還有讓她毛骨悚然的下一句話:「這位,是真的死過。」
「真的死過……」她喃喃重複。
「假死藥是臣的父親死前交到臣的手上的,慌亂之中人之本性必然是自救,臣亦是如此,」曲析如此說道,神色卻有些怪異,「但就在臣想要吞下那藥時,這位從地上爬了起來,拿起了被徐枝玩膩了而丟在院裡的那把弓箭,對準了臣。」
元瓊不知何時摒住了呼吸。
曲析自嘲地笑了一聲:「那支射出的箭擦著臣的眉骨而去,正好射中臣身後一個正在拉弓的弓箭兵。可便是那個時刻,臣也沒有想要將假死藥讓給這位的意思。」
元瓊下意識看向他的眉骨處,初見曲析時,她便覺得這道疤在曲析這張小白臉上十足的顯眼,可是那時她卻沒想過這道疤背後的故事。
曲析注意到她的視線,再次勾起手指,用指節蹭過那道疤。
其實這麼多年來,他不是不能消去眉骨的疤,他只是不想這麼做罷了。
留著這道疤,便是時刻提醒自己,自己做不了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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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話,他來回想了很久,先說出口的卻是:「但這位其實,也做不了壞人。」
曲析拆下徐夙頭上被打濕的細布,元瓊上前遞上銅盆:「什麼叫……做不了壞人?」
元瓊見他要給徐夙清創,用手扶住了徐夙的後頸,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曲析。
曲析低頭擦淨徐夙的腦後,躲過了她灼人的目光:「那夜風雨飄搖,臣還愣在原地的時候,只聽得一聲『趴下』,隨著又一箭划過疾風和身後人倒地的聲音,那位已經來到了臣的面前,把藥塞進了臣的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