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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02:02 作者: 曰癮
在小時候的她看來,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而變故發生在她八歲那年,母親落水溺死,她被過繼給了王后。
母親說走就走了,既不是病痛,也不是牢獄,就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不諳世事的她沒有任何準備地體味到了愛別離的痛苦。
八歲,大概就是什麼都還不懂,卻又什麼都懂了點。
好像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卻有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她敏感地意識到王后並不是自己真正的母親,生怕自己給王后添多了麻煩;她害怕隨著時間的流逝,父皇會慢慢忘記她的生母,然後也慢慢地忘記她。
為了留住曾經覺得理所當然屬於自己的愛,她甚至學著說好話,學著討好。
但就那年她落入冰窟命懸一線時,趙元琛不顧性命救了她。
若非趙元琛給她的這樣一個念想,她或許之後根本不會醒悟過來,王后和趙王仍和以前一樣對她好。
其實後來想想,這些都是沒有任何邏輯的擔心,但八歲的小孩就是在那麼一瞬間,有了那麼多患得患失卻怎麼都不會告訴別人的心思。
可多麼幸運,所有真心的疼愛,都不會消失。
五年前,她為了趙元琛闖進大殿裡的事情,她心疼哥哥,不想他去晉國做質子。
因為她比誰都希望,所有真心的人,也都能被疼愛著。
可十歲的小孩到底還是衝動。
甚至在他們出發去晉國前,她就後悔了,不捨得哥哥去晉國,就要不由分說把人家一起趕到敵國嗎?
世上哪有這個道理?
元瓊低著頭沒個方向地走,沒走一會兒就發現走反了方向,步子一頓轉了個身,差點撞到跟著她的寶瑞。她腦子裡閃過那天寶瑞在茶樓里和人吵架的場景。
那個大哥說話的語氣還挺好笑——「你怎麼知道公主時時關心、日日盼望了?」
元瓊輕輕喊了一聲寶瑞:「我是真的想過,萬一徐正卿意外死在了晉國,也有我的一份責任。」
寶瑞:「公主,奴婢知道的。」
元瓊一步一步往回慢慢走著,繼續說:「所以我方才心急如焚地想喊醫官,也是真的擔心徐正卿有什麼事。」
怎麼落到別人嘴裡,就變成小題大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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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夙坐下來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唇,卻未添上一點血色。
手臂上的痛感更強了點。圈起袖子,只見裂口極大,邊緣隱隱發黑,他拿出隨身帶著的解毒藥和金瘡藥,咬著牙往上倒。
過了許久,才處理好傷口。
元琛還是忍不住嘆了一聲:「說什么小題大做,你以前不是對她挺好的嗎?小時候你還救過她。」
「好?」徐夙放下手中杯,反問道。
那次他跟著父親在趙國的舊友原醫官入宮,不過是和趙元琛談話時恰巧走到花園,看到一個小孩子掉進了冰窟窿,沒來得及多想就跳下去了。
或許當時他要是多猶豫一秒,都不會再做這種事情。
對徐夙這種事不關己的樣子,元琛帶著氣聲輕哼了一聲:「徐夙啊徐夙,你怎麼每次做了好事都避之不及的呢?當時把元瓊救上來之後你也差點丟了半條命,還記著告訴我小公主被外男所救,傳出去名聲不好,最後這功勞才算到我頭上來的。」
徐夙還真就風輕雲淡地把那些好抹了去,只撿了最沒用的一句說:「畢竟臣當時未入仕,留著這功勞也沒用。」
「……」
但太子也是個思路清楚的,又問道:「那今天呢?為什麼說元瓊小題大做?」
皇家這些人,各個都難纏,徐夙也沒想到繞了一圈,話又繞了回來。
他淡淡回答:「這是晉國人下的毒,趙國王宮裡的老太醫沒幾個見過的。而且難道太子殿下想讓甄夫人知道公主親自為臣請太醫,逼得甄夫人再找法子試探一下公主到底知道多少?」
元琛:「那你就不能好好和元瓊說?」
徐夙眼皮輕掀:「臣日日算計人心,倒還真忘了怎麼與人好好說話了。」
元琛被狠狠一噎。
眼見元琛還想說什麼,徐夙下巴輕點:「那臣就不叨擾了。」
說罷便已站起身來。
「等等。」
被叫住後,徐夙腳下稍頓,看向元琛。
元琛眼神示意:「你忘了這個。」
視線緩緩下落,徐夙看向桌上那個方方正正也就他四分之一手掌大的護身符,舔了舔牙尖。
他向來不信這種東西。
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這布包紙片就能救自己了?
更何況,他徐夙,是從死人堆里走出來的。
那時候,他也就是個半大孩子。
如果神明真的能庇佑好人,怎麼會讓當時的他那般無助,踏過他人的屍骨,拋棄一切信仰。
可先前關門時,小宮女那句「夫人留給你的」似仍有尾音未散。
提醒著他這個護身符的重要性。
元琛見徐夙不動作:「徐夙,孤就這一個妹妹,你可別記她仇。」
他突然用回了自稱,表情都嚴肅了點。
「殿下說笑了」,徐夙到底還是彎腰將護身符撿進了袖子裡,而後慢條斯理地說道,「殿下那年為何會去晉國,我又為何會同去,別人不知道,殿下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