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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1:02:02 作者: 曰癮
    四月的夜晚,涼風裹挾著細雨,飄來雨天獨有的草木腥氣。

    這一夜,元瓊睡得並不安寧,她夢到了自己八歲時的那場意外。

    年紀尚小的時候,她體弱多病,稍有不慎便是感冒發燒,許久才能痊癒。

    偏她又是個耐不住性子的,總愛在外鬧騰,讓人好一頓操心。

    還記得一個冬日清晨,外頭落了雪,她又興奮又新奇,連個宮女都沒帶,一個人跑到了花園裡。

    河塘結起了薄薄的冰,她本是因好玩想踩一下試試,卻沒想到冰層直接裂了,她連驚慌失措都為來得及,便已掉進了冰窟窿里。

    她胡亂拍打著,冰面卻越裂越大,喀的一聲,四周的浮冰就這麼碎開了。

    冰冷的水逐漸侵蝕她的四肢百骸,視線也慢慢變得模糊。她想要大口呼吸,卻並不受自己的控制。

    只隱約聽見水聲在耳邊激盪了一下,有人跳了下來。她已經失去了大半意識,記得有雙手把她托上了冰面,那雙手也該是冰涼的,可和刺骨冰水比起來,卻分外滾燙,直燒到她心裡。

    模模糊糊間,她看見了那個人淺色的眼眸,宮裡好看的花木這麼多,都因為那雙深邃卻無情的眸子失了色。

    那個人是徐夙。

    元瓊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整個人都陷入了呆滯的狀態,一動不動,直到她把腦子裡那個人甩掉,把趙元琛的臉貼了上去。

    這個夢怎麼回事。

    救她的人明明是哥哥。

    她記得很清楚,那次自己高燒惡寒纏身,硬生生病了大半個月,從不生病的哥哥也因為那次跳下水去救她,和她一起喝了好久的湯藥。

    想來想去,元瓊還是覺得,一定是因為昨日的後遺症,才會夢到這樣奇怪的事情。

    屋外的寶瑞聽見動靜,端了水進來為她洗漱更衣。

    元瓊就在那裡坐著,隨著寶瑞擺弄,愈發魂不守舍。

    「寶瑞,」她忍不住喚了一聲,「我八歲的時候,徐正卿進宮了嗎?」

    寶瑞回答得很快:「當然沒有啦,徐正卿是在公主十歲那年才進的宮。」

    元瓊點了點頭,忽然覺得莫名其妙。

    是啊,她第一次見他不就是五年前在父皇的平成殿……

    就這麼憋到了早膳的時候,她終於憋不住了。

    因為不管怎麼,她發現腦子裡全是徐夙那張臉。

    元瓊把筷子一放,提著裙擺就往外跑。

    寶瑞一轉身就發現人不見了,匆匆忙忙追出去:「公主去哪兒啊!」

    元瓊頭也沒回:「我要去找哥哥問清楚。」

    寶瑞也不知道這回又突發奇想要問什麼,只好跟著後面跑,邊跑邊喊她慢點。

    出乎意料的是,喊了幾聲,小公主還真慢下來了。

    元瓊剛跑到趙元琛的汝渠殿門口,就看到那個在她腦子裡作亂的人——也在。

    她還沒理清思路,就看到坐在裡面的趙元琛笑著朝她招了招手:「元瓊,這麼一早怎麼來了?用早膳了嗎?我這裡正好有你愛吃的栗子糕,進來。」

    推拒的話才到嘴邊,就見坐在靠門處的徐夙順著元琛手的方向看來,她嘴張了張,一個字都沒說,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堂堂趙國公主,總不能每次見著一個大臣都想著跑。

    從小到大,就沒有她元瓊害怕的。

    嗯,沒有。

    昨日是偷偷出宮,所以穿了個素淡布衣,活像個市井小民。

    可今日不同,既在宮中,元瓊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像是變了個樣兒,明眸皓齒,天生麗質。身上一條淺粉色的齊腰襦裙,腰間的絹帶現出盈盈一握的細腰,更是顯得她嬌小俏麗。

    想到昨日徐夙陰陽怪氣的那句「公主穿成這樣還是不要在宮中閒逛了」,她底氣又足了點。

    今日總不會出醜了。

    可惜,就像她每次越想早些就寢,就越睡不著一樣,這次也是——

    越是在意不能出醜,就越是會出醜。

    元瓊平日裡活潑愛動,不太喜歡穿太長的裙子。今日這條長長的裙擺直垂到地面,每走一步裙上的桃花朵兒都隨之搖擺。

    偏偏走到門框的地方一個不小心,將衣裙上一朵嬌柔的桃花踩變了形,緊接著整個人就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倒,直往桌角上撞。

    這怎麼躲得開?

    她下意識屏息閉眼。

    元琛眉心一跳,著急地喊了一聲,卻因坐在靠里的主位,根本來不及過去。

    這時,坐在外側的人迅速站起,一隻有力的大手將元瓊攔腰撈起,另一隻手撐住背後的桌子,穩住了懷裡的小人。

    汝渠殿中被王后命人種滿了海棠花,那淡淡的花香輕易就被覆蓋,取而代之的是撲鼻而來的凜冽檀香,逐漸包裹她的全身。

    看著徐夙放大的臉,元瓊忽地想到了昨晚的夢,這張輪廓分明的臉冷漠而高傲,卻莫名勾人,讓她一時竟忘記了起身。

    然而對方並無片刻多餘的停留,徐夙很快將手移開,那股檀香與男子氣息亦從她周身慢慢散開。

    他扶起她,面色平靜地說道:「是臣冒犯了。」

    那淡漠的樣子仿佛什麼都未發生過,唯有腰間還留著陌生又熟悉的溫度,提醒著元瓊剛剛發生的事情。

    羞赧和窘迫後知後覺地交織著衝上大腦,元瓊臉隱隱發燙,她咬了咬嘴唇,只怕誰再多說一句,她就會立馬惱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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