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2023-09-24 01:01:00 作者: 罪加罪
把周圍討論的內容東平西湊,陸小風大概了解了情況,不外乎嫌犯因為生意上被那家主人陷害,家破人亡,家財散盡,還欠著巨額債款,黑暗絕望之時萌發出復仇的心理,看準了對方不在家的情況下綁了他家十歲的兒子和太太,說是要讓他也嘗嘗痛不欲生的滋味,要跟他同歸於盡。
基本上這類案件大多是有預謀,有步驟實施的,但眼前這個人的特殊之處在於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他雖然計劃好潛入仇家家裡,但根本沒想過活著進去也活著出來,他也不要錢,沒有所謂的交換條件。這種亡命之徒是最可怕的,他在宣洩自己的痛苦之時容易把扭曲的快樂建立在折磨人質的基礎之上,等他發泄完了便是你死我亡的時候。
談判心理專家已經到達現場,正在進行緊密地戰略部署,因為不知對方手裡此時持有何種武器、幾種武器,警方目前不敢冒然進入大樓,只有通過談判專家先行與嫌犯進行溝通。不過看上去情況不容樂觀,那個嫌犯根本不聽專家在說什麼,狂躁暴nüè的心理已經把他不正常的精神推向崩潰,隨時都有可能釀出悲劇。
這個時候天色已暗,北風呼地一吹把這片區域的氣氛吹得更加驚悚,空氣中的溫度急劇下降,圍觀群眾中的氣氛也逐漸緊張起來,很多人紛紛離開現場,誰知道這個變態手裡有沒有炸彈,要是一不小心傷及到自己那才叫划不來。但也還有一些民眾膽子大,更是對警察怎麼辦案的過程抱有強烈的好奇,不停地翹首探頭打聽事態發展到哪一步了。
陸小風擠在人堆里覺得看得差不多了,可剛要抬腳往外走,奈何她眼神太好,也算她這個角度不錯,這麼遠的距離竟然辨認出已經全副武裝的蘇致若,雖然這個距離看不出表情,但陸小風能想像得出他現在一定擺著跟平常截然相反的嚴肅冷然的臉。他身邊還站著幾個跟他同樣打扮的人,一同站在那裡聽著面前指揮官下達的指令,從背影看去像是嚴隊。看來已經快沒有時間了,談判專家雖然一直在拖延時間,可沒想到剛通知火速接來的房主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喊聲大大刺激了罪犯,所有人的神經都被抽了起來,氣氛緊張到一個爆破點,連同圍觀的群眾都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好些人捂著嘴巴,眼睛睜得大大地緊盯著現場那些人影。
依照經驗,陸小風認為這時候嚴隊應該是要蘇致若他們衝進去伺機制服罪犯,解救人質,如果再不採取有效的行動就來不及了。
陸小風抬起的腳又放了下來,她抬頭望向那個黑漆漆的窗戶,不由有些緊張。氣氛凝重極了,再看看周圍的民眾和幾個攔在大家前面的警察,個個大氣不敢喘,而那幢樓死寂得可怕,好像下一秒就會從裡面爆發出悲戚的慘叫。
「小風。」
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候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陸小風不耐地轉過頭,竟然看到廖可岩就站在自己身後。
陸小風吃驚地問:「可岩?你怎麼在這?」
廖可岩笑了笑:「這應該是我問你的話。」
陸小風也掩飾性地笑笑:「我路過,看到這裡有案子就來看看。」
「我也是聽說這裡發生了綁架案,我哥住在這附近我來看看他有沒有事。那麼我先過去下,你要不等我會,我馬上送你回去。」廖可岩看了看遠處警車謹慎地說道,「這邊太危險了。」
「不用,我沒關係,馬上就走,你還是去看你哥吧,我們電話聯繫。」
廖可岩猶豫了下,還是同意了。
陸小風看到他匆匆走到不遠處的一輛黑色轎車前,敲了敲後門的車窗,不一會車窗被搖了下來,陸小風正要回頭,卻瞥見車裡面半張模糊的側臉。
有什麼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之後,陸小風怔住,血液急速凝固,神經迴路在一瞬間被斬斷,外界的冷風像是有了靈魂從指間的毛孔鑽入直達溫熱的心臟,幻化成無數的冰針準備侵入那團血肉。
就在此時,兩個緊接著的槍響硬生生把陸小風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人群里突然慌亂起來,好些不明情況的民眾開始往外逃,幾個穿制服的警察立刻上前維持秩序。過了一會,在幾名警員的扶持下一名蓬頭散發的婦女和一個滿臉淚痕的小男孩從裡面走了出來,人質成功獲救,一家人抱成一團痛哭流涕。一切發生得太快,當消息從現場傳出來,人群里頓時爆發出響亮的歡呼和鼓掌聲,才跑了一半的人又折了回來跟著歡叫。
陸小風努力辨認,看到跟在後面的是被擔架抬出來的罪犯,可問題是後頭又跟著一個擔架,上面似乎躺著一名警察,然後蘇致若是最後出來的,陸小風眯起眼,發現他的樣子不太對勁。
案件解決後,警察開始疏散人群,陸小風想了想認為還是回家等他比較好,可她突然又想到什麼急忙回頭,但視野里早就看不到那輛黑色轎車的影子。
是錯覺吧,剛才應該看錯了。
她抬起右手,冷冰冰的手指開始回暖,可她的手仍舊忍不住發抖,甚至產生幻覺,好像手腕又犯疼了。
陸小風自嘲地笑了笑,只是不小心看錯了就讓她如此不知所措,她真是太沒出息了。她把手插入口袋,緊緊貼著身體汲取熱氣,在冷風裡站了會,毅然打車回家。
陸小風回到家後洗了個澡,然後給自己倒了杯熱牛奶拿在手裡捂著。她坐在沙發里無聊地看著電視,果然,晚間新聞里報導了下午的案件,大加讚揚了警方的辦案能力,保護了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嚴隊接受了採訪。
不過奇怪的是並沒有在新聞里提及有警察也受傷的事。
陸小風坐等了一晚上,蘇致若都沒有回來,她覺得有些奇怪,心中的不安像是肥皂泡沫越變越多,有一層朦朦朧朧的黑色霧氣包圍在泡沫四周,然後一點點浸染了那些潔白的泡沫。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陸小風毫不猶豫地按下電話號碼,蘇致若關機,她只好發了個簡訊過去讓他回個電話。
第二天陸小風在沙發上醒來,一起來她就跑到蘇致若房間敲了敲門,打開後看到裡面的床鋪平整乾淨,冰冷冷的沒有人睡過的氣息。回到客廳,手機里沒有一條新來簡訊,也沒有未接來電。陸小風試著又撥打了一次,還是被告知對方關機。
就這樣蘇致若莫名其妙失蹤三天。
三天下來她已經記不得自己打了幾個電話過去,發了幾條簡訊過去,但全都石沉大海,然後那種不安的感覺變越加濃烈。她很想問問嚴隊打聽下消息,可還是忍住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晝夜溫差很大,晚間的風很大,陸小風裹著毛線披肩站在陽台上看著小區裡的路燈,有些人家吃過晚飯後在樓下的花園裡散步,可不多時就耐不過冷風趕緊跑回家去了,只有幾個孩子還在那裡興致高昂地圍追在一起和一直拉布拉多犬嬉鬧著。然後視線里出現了一個頎長的身影,制服已經換掉,一如既往是和他囂張的風格相符的黑色夾克,拉鏈開著,他穿得極少,裡面只有一件白色的T恤,冷風就這樣呼呼地灌進他的胸口,把夾克鼓吹得猶如斗篷。他低著頭,拖著步子,在某一盞路燈下停住,狗狗從他身邊跑過,停下來圍著他聞了聞,又沖他叫了兩聲,見他沒反應又無趣地跑開了,後面的孩子嘻嘻哈哈地追上來與他擦身而過。
陸小風在樓上看了他好一會,他就保持那個樣子默默地站著,又過了會才繼續抬起腳走進樓里。
陸小風敏銳地感覺到蘇致若的不尋常,她快速回到客廳,調整了下情緒,站在門口等著那扇房門被打開。
時間被慢慢劃長,陸小風總算聽到鑰匙插入鎖孔旋轉的聲音,然後,門終於開了。
她立刻像剛才想好的那樣笑著說:「回來了,今天外面好像很冷……」
蘇致若抬起頭的瞬間,陸小風突然住了口,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那張白得發青的臉,明明還不是寒冬,他全身上下卻散發出深冬枯朽般冰寒的氣息。
陸小風很快恢復鎮定,接著說:「我晚上煮了湯,要不要喝一點,很暖的。」
她站著沒動,看到他彎下頭慢慢換了鞋子,走到自己面前。陸小風抬起頭,這麼近看才確定他的臉上真的一點血色都沒有,本來就夠小的臉看上去更可憐了,臉嘴唇都凍紫了,額前的劉海落在眼睛裡,眼睛裡充滿了可怖的血絲。
這是種什麼樣的眼神?
那雙漂亮的狐狸眼裡不再是自信的華彩,只有說不出的黯然和自我否定的恐懼。
怎麼回事?陸小風剛要說什麼,突然發現蘇致若眼神中微妙的波動,緊接著他一下子把頭倒在她肩上,突如其來的重量讓陸小風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可腰間有一雙手及時穩住了她的身體,緊接著她感到從他身上有無數的寒氣透過衣料傳到了她的身上。
她沒有推開他,只是遲疑了下問:「你怎麼了?」
蘇致若慢慢搖了搖頭。
陸小風柔下聲音問:「不舒服嗎?」
還是搖了搖頭,她聽到輕輕吸鼻子的聲音,還有他低低的嗓音:「就一會,讓我抱一會。」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更新
第二十八打
都說人一旦受了傷或遇到了打擊第一個反應便是逃避,緊接著是找到一個避風的港口安撫自己,這個港口可以是一個地方,也可以是一個人,那個地方、那個人往往是潛藏在心中最容易讓自己安心的存在,在最難過、最不知所措、最害怕、最恐懼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 存在。
事情發生後,蘇致若完全陷入一種不可自拔的泥沼里,眼前一片黑暗把他的世界遮得密不透光,留下他一個人茫茫然站在混沌的中心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身邊的人全都圍在他身邊,拍著他的肩膀,他們的眼神惋惜又無奈,卻迴避了他的目光,對他說不要在意,不要自責,然後焦急地坐在手術室外等待。
蘇致若的恐懼是他們無人能夠體會,他引以為驕傲的資本在那個瞬間,隨著魔獸的倒下而轟然倒塌。他完全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做的,就如同他那麼相信自己的手和手裡的槍。這是一個沒有人能夠預料到的突發狀況,雖然事發後警方已經盡最大可能把問題壓了下來,新聞報導里並沒有做過多交代,可這並不能讓他的心裡好受一點,在他看來,這是他人生的一個無法洗去的污點。
他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看著顯示屏顯示著「手術中」的字樣,眼睛酸澀,表情麻木,聽不見嚴隊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腦袋裡像是有無數隻飛蚊在吵鬧,偶爾穿□魔獸母親的哭泣聲。
手術還沒有結束的時候,他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