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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00:52:34 作者: 玉胡蘆
領頭的一個把正在包雲吞皮的姑奶奶搡去一邊,又一腳踢翻了鄒茵用心做的冰粉桶和清涼果,齜牙啐一聲:「操,都給我砸!」
鄒茵眼前一閃,就被一道強力射過來的水柱沖花了臉,繼而聽見耳畔迅速扳動桌椅的聲音,不知道誰推了自己一下,然後一隻雞爪從身後飛出去,叉在了對面那個老大半張開的嘴裡。那個老大抬眼看到鄒茵舉著手,頓時怒氣沖沖地向她迎過來。
鄒茵被水淋得亂七八糟,情急之下也不知道抓起了什麼就朝他擋了過去。
忘記過了多久周圍安靜下來,她才突然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而她手上的蒼蠅拍,已經把對面老大的臉煽得七紅八綠,嘴角邊還糊著一顆拍爛的綠蒼蠅。
嘍囉們架著那個老大走的時候,老大歇斯底里地咧著嘴,朝陳勤森比了個中指:「陳少保,你好樣的……叫、叫個女人幫你擋,你、吃軟飯!」
世界上的事兒就是這麼奇怪,有時候不經大腦的一句話,往往就一語成讖了似的。
在往後的日子裡,陳勤森在鄒茵面前,除了在那個事上像條百戰不殆的狼,其餘的事都硬不起來。整個水頭村都知道,陳宅的嫡大少爺,是會被鄒家那個丫頭喝去涮鍋洗碗的。
一時間夜攤上滿地狼藉,碗也碎了,鍋翻了,湯也灑了。鄒茵像只落湯雞一樣,鬆開蒼蠅拍,把手伸出去朝他要錢:「雲吞六碗三十塊,其餘的你看著賠。」
她濕淋淋的站在水裡,伸出來的手細嫩得像蓮藕,葇荑一般勾纏人心魄。陳勤森睇一眼,看到鄒茵的白布短袖裡,因為被水汲濕,而印透出隱約兩條薄薄的痕跡,他就覺得怎麼看在眼裡極不適。
冷冽地含了下唇,叱身後的徐蘿蔔:「沒聽到?給她錢。」
第四章
徐蘿蔔沒有給鄒茵錢,陳勤森在水頭村是不需要付帳的,各家都已養成習慣,反正看見陳茂德都會主動管他討帳。
但姑奶奶作為一個外姓人,臉皮是很薄的。
因此,隔天上午,陳茂德在池塘邊的小賣鋪門口下棋時,就遭到了棋友的鄙視。
「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啊。」
「正是,正是,家當也砸了,以後怎麼靠生活。不比他家門口餵的那條犬。」
陳茂德聽著怎麼就不是滋味,追著他們一問。等到中午飯過後,鄒茵就聽到門口有小弟仔叫喚,說是叫姑奶奶去陳宅里領錢。
從鄒太婆的小房子到陳宅走路大概要十幾二十分鐘,姑奶奶隨了鄒太婆的講究,換了一身素淨整潔的衣服,這才就和鄒茵一道兒出發。
記得那天是雨過天晴,鄒茵進陳家院子的時候,天空中正好映出一彎五色的彩虹。人都說看見五色彩虹是有福氣的。那天的鄒茵,頭上松松的綰著發箍,身上穿一件西瓜紅的短袖,衣擺掖進淺色的短裙里,唇紅齒白地站在彩虹下。
她並不像有些女孩子,纖瘦單薄,她有著恰恰好的苗條,腿並得很直,皮膚又白,胳膊和肩都很勻稱。陳太太張氏看見她隨姑奶奶進來,眼前好像就亮了一亮,臉上隨即暈開親昵隨和的笑容。
陳茂德正在教訓兒子,他罵兒子在水頭村也是出名的,平時不識斗墨的他,唯獨罵起兒子來字句珠璣口若懸河,有時還能臨場發揮蹦出一連串押韻的成語。但你千萬別跟著起鬨一起罵,因為他罵完了,轉頭又會給他兒子從歐洲進口車輪胎從北美買釣魚竿撞球棒。
他們陳家的派頭就是用錢堆出來的。
那會兒陳茂德腆著肚子站在台階下,試圖戳陳勤森的腦門----
「社會主義團結一家親啊懂不懂,欺負孤兒寡婦,秋秋累,唔人愛!」(丟面子)
「人家鄒茵小妹妹以後是要考大學的,你看看你,一個大磕呆,遊手好閒,頭毛親像一普塞。」(頭髮就像一**)
陳勤森被他戳得慣性把頭一偏,然而眼睛卻在瞥見鄒茵進來的剎那,很顯然地滯了一滯。白天的她,竟比夜燈下看到的時候還要醒目,像一朵嬌粉剔透的櫻花。
那天的陳勤森穿著黑色及膝的短褲,深灰背心,肱二頭肌在陽光下打著黝亮的光澤。一米七九的大男人了,陳茂德雖然罵歸罵,也不會真捨得戳。
丟下一句嘖嘆,就換了一副笑臉轉向姑奶奶。說:「阿姑啊,你算算多少錢。這個小子他,也不是故意的,隔壁叫阿大的那個孬仔,偷砍我們族裡的上等木,被這小子攔了幾顆山石在路上,顛壞了幾十萬的車,他兩方就打架起來了。」
既是為族裡的事,姑奶奶一個寄人籬下的外姓就更不好意思了。姑奶奶也是老實厚讓的人,就說:「也沒多少啦,桌子椅子還有那些七七八八,算下來也就八百不到塊的錢。」
吶,你拿好了。陳茂德給了十二張嶄新的一百塊遞過去。
太太張氏看了鄒茵一眼,笑著插話道:「阿姑年紀也慢慢大了,擺攤子也辛苦。我們阿森既然吃你家做的,想來你手藝也不會差,不如就來我們大灶上做飯,一個月給你開一千八,你看怎麼樣?」
姑奶奶聽了受寵若驚,擺攤子要看天吃飯,遇上梅雨季節半個月都不能擺,在大灶上做飯,不僅熱鬧輕鬆,工錢穩定,時常做好事(喜喪祝壽擺酒等)的時候還有紅包拿。這樣的機會,在以前從來都是只輪給本家的,什麼時候能到她一個外姓。
她就連連說:「這怎麼好意思呢,這麼好的活我去哪裡能找到。」
陳茂德有些瞠目結舌地看向老婆,家後啊,一千八百塊,給誰有這麼高。
張氏就暗暗拽了拽他的褲腿,示意他看兒子。陳茂德順勢一看兒子眼裡的迷霧,得,他就閉嘴不說話了。
這之後鄒茵和陳勤森的接觸才慢慢多了起來。
陳勤森有厭女症,可他那張臉卻是很招桃花的。鄒茵是在和他好上之後,才從徐蘿蔔那裡聽到,原來他在自己之前,還曾有談過一次戀愛。那個女孩叫顏佳莉,比陳勤森小一歲,也是當年入駐的外姓人後代。
在水頭村這個小地方,本地本族的姓氏與外姓人之間有著明顯的氣質分界。那個年代隨兵荒馬亂中留下來的人們,或買地置房,或租賃而居,生活得十分謙慎,在人前總是有種退讓的感覺。
顏佳莉就是個細細弱弱的女生,個子只有一米五六,說話聲也是細聲細語的,動不動就臉紅害羞。他們在上職高的時候認識,Z城的職高管的比一中還嚴格,那時候的陳勤森一沒染髮,二無紋身,每天早上陳宅的管家把他開車送到市里,他穿著黑色的西裝校服,顏佳莉會在操場的樹下,扯著他胸前的衣角嗔他:「我們家阿森好帥的。」陳勤森竟然也很吃這一套,聽說那時候十分寵她,連吻一下顏佳莉都是小心翼翼。
但顏佳莉跟人跑了,跟的是鄰村大佬的林四公子。
林四公子是從法國留學回來的碩士,穿一身筆直流暢的西褲,悅耳的普通話里夾帶著英文和法語。顏佳莉不僅跟他去了法國,在走之前還把陳勤森沒動過的初-夜也奉獻了出去。